第四部 1.调整表情(第7/16页)
“我们听取了各种好的建议,”他轻松地说,“克兰默博士根据我的建议去了威尼斯,去找那些学识渊博的拉比[6],听听他们怎么理解那些古老的文本。”
“这么说不是乱伦?除非真的娶了两姐妹中的一个?”
“神学家们是这么说的。”
“那得花多少钱?”
“克兰默博士不会知道。那些神父和学者来到谈判桌上,接着,有个不那么虔诚的人拿着一袋钱跟了进来。进来的人和出去的人不必彼此碰面。”
“这对解决你的事情没什么帮助,”她直通通地说。
“我的事情无从解决。”
“她想跟你谈谈。乔安。”
“有什么可谈的的呢?我们都知道——”我们都知道这不会有结果。即使她丈夫约翰•威廉逊还在时不时地咳嗽: 不管是在这儿还是在斯特普尼,大家总是有意无意地留意他的咳嗽声,留意他在楼梯上或者隔壁房间里的预告性的喘息声;约翰•威廉逊有这样一点好,他绝不会给你一个出其不意。巴茨医生建议他多呼吸田园的空气,远离烟尘。“那是一时的软弱,”他说。接着呢……是什么?又是一时。“上帝能看到一切。他们是这样给我说的。”
“你必须听她说一说。”茉茜转过身来时,脸上带着怒意。“你欠她这样一个机会。”
“我觉得,觉得它就像是过去的一部分。”乔安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动了动手指,放下半月形面罩,将丝质面纱移到一边肩膀上。“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总是觉得丽兹并没有真的离去。我以为哪一天会看到她走进来。”
他一直都很想把乔安打扮得漂漂亮亮,并且也付诸了行动,用茉茜的话说,就是不断地把钱砸在伦敦的金匠和绸布商身上,乃至奥斯丁弗莱的女人成了城里太太们的谈资,她们掩着嘴说(不过是用一种崇拜的低语,几乎是一种卑躬屈膝),亲爱的上帝啊,那些钱肯定是像上帝的恩典一样源源不断地流向托马斯•克伦威尔。
“所以,现在我想,”她说,“我们因为她的去世、因为感到震惊、因为感到难过而做的事情,现在得终止了。我是说,我们仍然很难过。我们会一直很难过。”
他明白她的意思。丽兹是在另一个时代去世的,当时红衣主教依然风光盖人,而他依然是红衣主教的心腹。她说,“如果你想结婚,茉茜手上有一串名单。不过话说回来,你可能有你自己的名单。上面都是些我们不认识的人。”
“当然,”她说,“如果约翰•威廉逊已经——上帝饶恕我,但每年冬天我都以为他会熬不过去——那么,我当然,毫无疑问,我是说,马上,托马斯,在合乎礼仪的情况下尽快,不是在他的棺材上方牵手……但是教会不会允许的。法律也不会允许。”
“这可很难说,”他说。
她挥动着双手,连珠炮似的说了起来。“他们说你是有意,是存心,要整垮那些主教好让国王成为教会的首脑,好把教皇的收入拿过来交给亨利,然后亨利就可以随意颁布法律随意抛弃他的妻子再娶安妮小姐,他会说什么是犯罪什么不是犯罪以及可以娶谁。而玛丽公主,上帝保佑她,将成为私生女,而在亨利之后的下一任国王则会是那女人给他生的任何一个孩子。”
“乔安……议会下一次开会时,你愿意去把刚才这番话给他们也说一遍吗?因为这样可以省很多时间。”
“你不能这样,”她骇然说道,“下院是不会通过的。上院也不会。费希尔主教不会允许这样。还有渥兰大主教。诺福克公爵。托马斯•莫尔。”
“费希尔病了。渥兰老了。至于诺福克,几天前他还对我说,‘我已经厌倦’——请原谅他的用词——‘在凯瑟琳的脏床单的旗帜下战斗了,不管亚瑟当时是能够还是不能享用她,谁他——谁还在乎呢?’”公爵的话不堪入耳,他飞快地换了一个说法。“‘让我的外甥女安妮过来,’他说,‘使出她的恶招吧。’”
“她的恶招是什么?”乔安微张着嘴;公爵的话会传到格雷斯彻奇街,传到河边,跨过大桥,直到南华克区那些涂脂抹粉的女人们口口相传,将它们像溃疡感染一般传播开去;但霍华德家的人就是如此,博林家的人就是如此;不管有没有他,关于安妮性格的议论都会传到伦敦和全世界。
“她有意激怒国王,”他说,“他抱怨说,凯瑟琳一生都没有像安妮那样跟他那么说过话。诺福克说,她对国王说的那些话你甚至对狗都不会说。”
“天啊!真奇怪他怎么没有拿鞭子抽她。”
“也许他会的,等他们结婚之后。你瞧,假设凯瑟琳从罗马撤销起诉,假设她接受英格兰对她的案子的审判,或者假设教皇对国王的愿望做出让步,那么所有这一切——你所说的一切,都不会发生,而只会是——”他做出一个流利的收回手势,就像卷起一张羊皮纸。“假设哪一天早上,克雷芒睡眼惺忪地来到桌前,用左手在一张他没有看过的纸上签了字,谁又能怪他呢?那么我就不会打扰他,我们就不会打扰他,而让他拥有他的收入,拥有他的权威,因为亨利现在的愿望只有一个,就是让安妮上他的床;但时间在一天天过去,相信我,他也开始思考他想要的其他一些东西。”
“是的。这是他一贯的作风。”
“他是国王。他习惯了这样。”
“如果教皇仍然固执己见呢?”
“他就只有靠乞讨来获得收入了。”
“国王会夺走基督徒的钱吗?国王很富有。”
“那你就错了。国王很穷。”
“哦。他自己知道吗?”
“我不确定他是否知道他的钱是从哪里来,又往哪里去。红衣主教大人在世时,从来没有为自己的帽子要过一颗宝石,也没有要过一匹马或一幢气派的房子。亨利•诺里斯掌管着他的内库[7],但除此之外,我觉得他还对税收插手过多。亨利•诺里斯,”他不等她开口就抢着说,“是我命中的灾星。”当我需要单独见安妮时,他总是在她身边,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