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1.至高无上(第9/15页)

“她披在身上的那件兔毛衣服,”格利高里说,“看上去像是被虫咬了。”

“她无疑是亨利的女儿。”

“怎么,有人说她不是吗?”

他笑了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想想看……如果老王后是被说服与人私通,要摆脱她就会很容易,但是对一个从来只认识这一个男人的女人,你怎样找她的过错呢?”他止住了话头: 就连国王最贴心的支持者都很难记住凯瑟琳应该是亚瑟王子的妻子。“是认识两个男人,应该说。”他上下打量着他儿子。“玛丽一眼都没有瞧过你,格利高里。”

“您原认为她会吗?”

“布莱恩夫人觉得你那么迷人。一个年轻女人对此不是有注意的天性吗?”

“我不觉得她有天性。”

“找个人来把火烧大一点。我去吩咐晚餐。国王不会想让她饿死的。”

“她喜欢您,”格利高里说。“这真是奇怪。”

他看出他儿子这话很真诚。“难道就不可能吗?我想,我的女儿们都喜欢我。可怜的小格蕾丝,我一直都不确定她是否知道我是谁。”

“您帮她做天使翅膀的时候,她很喜欢您。她说要一直保存着它们。”他儿子移开了视线;说话的时候似乎有些怕他。“雷夫说您马上就是这个国家的二号人物了。他说您已经是了,除了名义上之外。他说国王会让您居于大法官之上,居于所有的人之上。甚至居于诺福克之上。”

“雷夫太迫不及待了。听着,儿子,别跟任何人提起玛丽。就连跟雷夫也不行。”

“我听到了我不该听的话吗?”

“如果明天国王死了,你认为会发生什么?”

“我们都会非常难过。”

“但是谁会继位?”

格利高里朝布莱恩夫人那边,朝摇篮里的婴儿那边点点头。“议会是这样说的。或者是王后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

“但真会这样吗?在现实中?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或者是一个未满周岁的女儿?让安妮摄政?我敢说,对博林家的人倒是正中下怀。”

“那就是菲茨罗伊。”

“还有一位更合适的都铎家的人。”

格利高里的眼睛又朝玛丽小姐那边看去。“正是,”他说。“你瞧,格利高里,规划你在半年之内、一年之内要做的事情,当然是好事,但如果你没有明天的计划,那一切都毫无用处。”

晚饭后,他坐在那里与谢尔顿夫人聊天。布莱恩夫人本来已经上床,但后来又跑下来催促他们尽早休息。“你们早上会很累的!”

“是啊,”安妮•谢尔顿答应道,一边挥手让她走开。“到了早上,不要来吵我们。否则我们会把早餐扔在地上的。”

他们坐在那里,直到仆人们打着哈欠去了另一个房间,蜡烛也渐渐熄灭,他们转移到屋子里更小更温暖的房间,接着谈下去。你给了玛丽很好的忠告,她说,希望她会听进去,我担心她更难的日子还在后头。她谈起她哥哥托马斯•博林,是我所见过的最自私的人,难怪安妮那么贪心不足,她从她父亲那儿听到的口口声声都是钱,都是如何不择手段去占别人的便宜,如果觉得能得到好价钱,他说不准会把那两个姑娘拖到巴巴利奴隶市场光着身子给卖掉。

他想象着自己的周围都是手持弯刀的仆人,在为玛丽•博林出价;他笑了笑,又让注意力回到她姨妈身上。她给他透露了一些博林家的秘密;他没有秘密可以透露给她,虽然她以为他有。

他回到房间时,格利高里已经睡着,但是他翻了个身,说,“亲爱的父亲,您去哪儿了,上谢尔顿夫人的床了吗?”

这种事时有发生: 但不是与博林家的人。“你肯定是做了些很奇怪的梦。谢尔顿夫人已经结婚三十年了。”

“我还以为晚餐后可以跟玛丽一起坐会儿的,”格利高里嘟囔着。“如果我没有说错话的话。但话说回来,她太爱嘲弄人了。我无法跟一个这么爱嘲弄人的姑娘呆在一起。”他在羽毛床上沉沉地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当费希尔恢复理智并请求原谅的时候,老主教恳求国王考虑他年老多病。国王表示,剥夺公民权的议案必须按程序进行: 但是他有个习惯,对知错认错的人总是宽大为怀。

圣女将被处以绞刑。他对人骨椅子的事只字未提。他告诉亨利她已经不再预言,心里希望到了泰伯恩,当她的脖子套上绞索的时候,她不会骂他撒谎。

当委员们跪在国王面前,请求将托马斯•莫尔的名字从议案上拿下来时,亨利做出了让步。也许他一直在等待这样: 等待着别人来说服他。安妮不在场,否则结果可能会大相径庭。

他们站起来,拍了拍灰,走了出去。他觉得听到红衣主教在房间里某个看不见的地方嘲笑他们。奥德利的自尊没有受到伤害,但是公爵显得很懊恼;当他试图站起来时,那对上了年纪的膝盖却不顶事,他和奥德利只好分头扶着他的胳膊,把他搀了起来。“我还以为可能会在那儿一动不动地再呆上一小时,”他说,“一遍又一遍地求他。”

“可笑的是,”他对奥德利说,“财政部还在给莫尔发养老金。我觉得最好停下来。”

“他现在有了喘息的机会。上帝保佑他能明白些事理。他把自己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能转移的都转移给他的孩子们了。罗珀尔是这样告诉我的。”

“哦,你们这些律师呀!”公爵说。“到我倒霉的那一天,谁来照顾我呢?”

诺福克在冒汗;他放缓脚步,奥德利也慢了下来,于是他们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走着,而克兰默则跟在后面,像是后来加入进来的一般。他转过身,扶住他的胳膊。他一直在出席议会的所有会议: 否则,主教的席位就会明显不够数。

当他正在推动议会通过他的重要议案时,教皇选取这个月对凯瑟琳王后的婚姻终于做出了裁决——这个裁决已经拖得太久,他还以为克雷芒打算到死都让它悬而不决。克雷芒说,原先的特许令是合理的;因此这桩婚姻也是合理的。皇帝的支持者们在罗马的大街上燃放烟花。亨利很不以为然,嗤之以鼻。他通过跳舞来表达这种情绪。安妮仍然可以跳舞,虽然她的腹部已经明显隆起;这个夏天她必须平静地度过。他想起国王搭在丽琪•西摩腰间的那只手。后来没有了下文,那个年轻女人丝毫也不傻。现在他总是围着小玛丽•谢尔顿转,时而把她抛起来,时而挠她的痒,时而掐她一下,或者夸得她喘不过气来。这些都不算什么;他看见安妮抬起下巴,移开了视线,并重新靠进椅子里,小声说了句什么,脸上是一副顽皮的神情;她的面纱从那个嬉皮笑脸的小人弗朗西斯•韦斯顿的外套上飞快地擦过。很显然,安妮认为对玛丽•谢尔顿必须容忍,甚至要哄她开心。如果姐妹不在身边,那么把国王圈在表姐妹之中,就是最为安全之策。玛丽•博林去哪儿了?在乡下,也许跟他一样盼望着天气回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