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2.乌鸦(第10/21页)
“没错,”他说。“大使的职责就是这样。所以我希望查普伊斯还没有收买你吧,格利高里?如果我有妻子的话,我知道他会悄悄地给她送十四行诗,还给我的狗带骨头。哦……你们瞧,查普伊斯是个好相处的人。不像史蒂芬·加迪纳。但是格利高里,这真正的原因在于,我们需要一位不妥协的大使,一个脾气火爆、喜欢刁难的人,去对付法国人。史蒂芬以前也在那儿待过,并且表现不错。法国人都是伪君子,假惺惺地跟你称兄道弟,然后就要求用金钱来回报。你瞧,”他认认真真地教导起儿子来,说道,“眼下,法国人计划从皇帝那里夺走米兰领地,并希望得到我们的资助。而我们必须迁就他们,或者假意迁就一下,以免他们倒戈,与皇帝联手来突袭我们。所以等到那一天,当他们说‘把你们答应过的金子给我们’时,我们就需要史蒂芬这样的大使,他会厚着脸皮,说,‘哦,金子?就从你们欠亨利国王的账上扣除好了。’弗朗西斯国王一定会火冒三丈,但在某种意义上,我们还是履行了诺言。明白了吗?我们把最厉害的斗士派到法国宫廷。还记得吧,诺福克大人以前也在那儿当过大使。”
格利高里低下头。“所有的外国人都会害怕诺福克。”
“所有的英格兰人也是这样。这很容易理解。公爵就像土耳其人用的那种巨型大炮。爆炸力惊人,但需要三小时的冷却时间后才能重新发射。而加迪纳主教呢,则可以从早到晚每隔十分钟就开炮。”
“可是,先生,”格利高里脱口问道,“如果我们答应给他们钱,到头来却不给,他们会怎么办?”
“到那时,我希望,我们与皇帝又成了坚定的朋友。”他叹了口气。“这是一个古老的游戏,我们似乎得继续玩下去,直到我,或者国王,想出更好的计策。你们已经听说皇帝最近在突尼斯大捷的消息了?”
“全天下都在谈论这件事,”格利高里说。“每位基督教骑士都希望自己也参加了战斗。”
他耸了耸肩。“时间会证明它有多么光荣。巴尔巴罗萨不久会为他的海上掠夺寻找另一个基地。但是皇帝呢,在赢得这场胜利之后,由于土耳其人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他可能将矛头对准我们,入侵我们的海岸。”
“但我们该怎样阻止他呢?”格利高里显得有些绝望。“不能把凯瑟琳王后请回来吗?”
“简称”笑了起来。“先生,格利高里开始明白我们这一行的难处了。”
“我更愿意谈现任王后,”格利高里压低了声音说。“而且是我先注意到她长胖了的。”
“简称”和蔼地说,“我不该笑。的确是你先发现的,格利高里。我们的所有努力,我们的雄辩高谈,我们已经掌握或假装掌握的所有学识;治国的方略,律师的法令条文,牧师的诅咒,法官做出的严肃裁决,不管是宗教的还是世俗的:所有这一切,都可以败在一个女人的肚子上,对吧?上帝应该让她们的肚子透明的,免得我们不停地希望或担忧。不过,也许长在那里面的东西就该在黑暗中生长吧。”
“听说凯瑟琳病了,”理查德·里奇说。“如果她在年内去世,不知道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不过你瞧:我们在这里坐得太久了!让我们起身,到外面去,到奥斯丁弗莱的花园里去,那可是秘书官大人的骄傲;他想要在国外看到的开花的植物,他想要更好的水果,所以他不断地恳求大使们用外交邮包给他寄来花苗或插枝。热切的年轻职员们站在一旁,准备辨识密码,倒出来的却只是一个根团,在穿过多佛海峡的旅程后,仍然搏动着生命。
他希望娇嫩的东西能够存活,希望年轻人茁壮成长。所以他建了一个网球场,这是给理查德、格利高里以及府里所有年轻人的礼物。他自己也偶尔玩一玩……他说,如果能找到一个瞎子或者只有一条腿的对手跟他打的话。这项运动很讲究策略;他的双腿不够灵活,他得更多地依赖技巧而不是速度。不过,他为建筑这个场地而自豪,也很乐意承担这笔费用。前不久,他还请教过国王在汉普顿宫网球场的管理员,在场地的规格上根据亨利的偏好做了一些调整;国王曾经到奥斯丁弗莱来用膳,所以有可能哪一天还会驾临,在球场上度过一个下午。
早年在意大利,当他在弗雷斯科巴尔迪府上帮佣时,每到炎热的傍晚,小伙子们就会出去到街上打球。那有点类似于网球,叫jeu de paume,没有球拍,只是用手;他们你推我搡,大声尖叫,把球砸在墙上反弹回来,落在一位裁缝的遮阳篷上,直到裁缝跑出来大骂:“你们这些小子如果弄坏了我的遮阳篷,我就剪掉你们的蛋蛋,用带子把它们挂在门口。”他们会说对不起,大人,对不起,然后沿着街道跑开,找到一个后院收敛着继续玩。但半小时后,他们又会回来,时至今日,他在梦里还能听到网球的粗糙接缝砸中金属、然后飞向空中时的闷响;还能回想皮革“啪”的一声接触手掌时的感觉。当时,他尽管身上有伤,却想通过奔跑来缓解僵硬的筋骨:那是他一两年前跟着法国军队在加里利亚诺战役中负的伤。伙伴们常说,瞧瞧托马索,你怎么会是大腿后部受伤了,是在逃跑不成?他就回答,圣母马利亚,当然:我拿的军饷只够我逃命,如果你要我向前冲,就得另外加钱才行。
那次惨败后,法国兵溃不成军,而他当时是法国兵;他的军饷由法国国王支付。他先是爬,然后是一瘸一拐地走,与战友们一起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尽快躲开告捷的西班牙军队,想极力回到没有被鲜血浸透的土地;他们之中,有不顾一切的威尔士弓箭手,有叛逆的瑞士人,还有些像他一样的英格兰小伙,大家几乎都是一片茫然,身无分文,在仓惶逃命后镇静下来,商量出一种办法,必要时改变国籍和姓名,在北方的城市里改头换面,寻找下一场战役或一份更安全的职业。
在一座大宅的后门,有位管家当时问他:“法国人吗?”
“英国人。”
那人翻了翻眼睛。“那你会干什么?”
“我会打架。”
“很显然,水平还不够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