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3.天使(第7/16页)

“国王不会改变弥撒的形式。这一点他很明确。”

“但是,”查普伊斯的一根手指在空气中指点着,“异教徒梅兰希顿[3]把自己的一本书献给了他!你无法藏住一本书,对吧?是的,不管你怎么否认,到头来亨利会废除一半的圣事,并与那些异教徒联合起来,好让我的主人——也就是那些异教徒的皇帝和最高君主——感到不安。亨利以嘲笑教皇开始,最后会以拥抱魔鬼告终。”

“你似乎比我更了解他。我是说亨利。不是魔鬼。”

他没料到谈话会走到这一步。就在十天前,他还与大使友好地共进晚餐,查普伊斯还向他保证,皇帝只想保持王国的稳定。当时还毫无封锁之说,毫无让英格兰人挨饿之说。“尤斯塔西,”他问,“发生什么事了?”

查普伊斯突然坐了下来,佝偻着身子,双肘拄在膝盖上。他的帽子也向下倾斜,他干脆取下它放在桌上;眼神中还掠过遗憾之色。“托马斯,我得到了金博尔顿那边的消息。他们说王后吃不下东西,甚至连水都不能喝。连续六个晚上,她总共睡了不到两小时。”查普伊斯用拳头揉了揉眼睛。“我担心她活不了一两天。我不想让她孤零零地死去,身边连个爱她的人都没有。我担心国王不肯让我去。你会让我去吗?”

这个男人的痛苦打动了他;这是发自内心的痛苦,超越了他作为大使的职责范围。“我们去格林威治问问他,”他说。“今天就去。我们现在就走。把你的帽子戴上。”

在船上,他说,“这风有点暖和。”查普伊斯似乎没有感觉。他裹着几层羊皮衣服,缩成一团。

“国王今天准备进行马上长矛比武,”他说。

查普伊斯吸了吸鼻子,“在雪地上?”

“他可以叫人清理场地。”

“显然是让僧侣们受累。”

大使的执拗让他觉得好笑。“我们得希望比武进展顺利,那么亨利就会心情很好。他刚刚从埃尔瑟姆看望小公主回来。你得问候一下她的健康。还得给她准备一份新年礼物,你想到这点了吗?”

大使愠怒地看着他。他只想给伊丽莎白一个爆栗子。

“我很高兴河面没有结冰。有时候,我们会连着几周都不能在河上通行。你见过河水结冰的情景吗?”没有回答。“凯瑟琳很强壮,你知道。如果雪停了,国王也允许的话,你明天可以骑马去。她以前也病过,后来又好了。你会看到她坐在床上,问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唠叨个没完?”查普伊斯闷声闷气地说。“这可不像你。”

是啊,怎么会这样?如果凯瑟琳死了,对英格兰将是一件大事。查理也许是她心爱的外甥,但他不会为一个死去的女人而争吵不休。战争的阴云将会消散。一个新的时代将会来临。他只希望她不会有痛苦。没有必要让她遭罪。

他们停靠在国王的栈桥上。查普伊斯说,“你们的冬天太长了。我真希望自己还年轻,还在意大利。”

码头上堆满积雪,但田野上依然白茫茫一片。大使是在都灵接受的教育。那里不会刮这样的风,犹如遭受折磨的灵魂一样在塔楼周围尖叫。“你忘了那些沼泽和糟糕的空气,对吧?”他说,“我跟你一样,只记得阳光。”他伸手扶住大使的胳膊肘,带领他走到干地上。查普伊斯本人则紧紧地拽住自己的帽子。帽子的流苏湿嗒嗒地垂着,大使自己也似乎要哭出来。

迎接他们的侍从是亨利·诺里斯。“啊!是‘温文尔雅的诺里斯’[4],”查普伊斯小声说道。“运气不算太糟。”

像往常一样,诺里斯是礼节的典范。“我们比了几场,”他回答着他的询问。“陛下的成绩最好。你们会发现他很开心。现在我们在为化装舞会更衣。”

每次见到诺里斯,他都会想起沃尔西在国王的人面前仓惶离家,逃到伊舍那座冷飕飕、空荡荡的宅子里的情景:红衣主教跪在泥泞中,口里千恩万谢,因为国王派诺里斯给他送来了一件友好的信物。沃尔西跪在那里感谢上帝,但看上去却像是在跪谢诺里斯。不管诺里斯如今怎样向他讨好,都无济于事;他永远无法从脑海中抹去那一幕。

宫内暖意融融,一派忙碌;乐师们带着乐器,高一级的仆人在对手下发号施令。国王出来欢迎他们时,旁边跟着法国大使。查普伊斯吃了一惊。出于礼节上的需要,双方热情地问候;互相亲吻。查普伊斯多么不落痕迹、轻而易举地恢复了自己的一贯形象;多么彬彬有礼地向国王陛下行礼。这位如此老练的外交官甚至能诱使自己僵硬的膝关节弯下来;查普伊斯不是第一次让他想起一位舞蹈大师。他把那顶特别的帽子贴在身边。

“圣诞快乐,大使,”国王说。接着又有所希望地补充了一句,“法国已经给我送了大礼。”

“皇帝的礼物会在新年时到达陛下手中,”查普伊斯吹嘘道。“您会发现它们更贵重。”

法国大使看着他。“圣诞快乐,克伦穆尔!今天没有玩草地滚球?”

“今天我听候你的差遣,先生。”

“我告辞了,”法国大使说。他显出嘲讽的神情;国王已经与查普伊斯挽起了胳膊。“陛下,临别之前,我能否向您保证,我的主人弗朗西斯国王已经与您心心相连?”他的目光越过查普伊斯。“有了法国的友谊,您就可以放下心来,您的统治将不会受到侵扰,再也不必担心罗马了。”

“不会受到侵扰?”他(克伦威尔)说。“嗯,大使,你真是太好了!”

法国人点了点头就从他身边走过。而当法国的锦缎掠过查普伊斯身旁时,查普伊斯顿时绷紧身体;并把帽子藏到一边,仿佛怕被弄脏一般。“要我帮您拿着吗?”诺里斯低声问。

但查普伊斯的注意力已经在国王身上。“凯瑟琳王后……”他开口道。

“威尔士亲王遗孀,”亨利厉声更正。“是的,我听说那位老太太又吃不下饭了。你是为此而来的吗?”

亨利·诺里斯小声说,“我得扮成摩尔人。能允许我失陪一下吗,秘书官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