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黑皮书(第10/25页)

不过当安妮最近一次怀孕的消息传出来后,公爵带着满脸堆笑的仆人来到了宫廷,过了不久,他那位古怪的儿子也加入其中。萨里是一位非常自负的年轻人,认为自己英俊潇洒、才华出众、一向幸运。但是他的脸有点歪,还把头发剪得像只盖碗一般,这丝毫无助于他的形象。汉斯·霍尔拜因坦承为他作画是一种挑战。萨里今晚放弃了逛妓院的机会,来到了朗伯斯。他的眼睛在房间里东张西望;他也许以为克兰默在挂毯后面藏有光着身子的姑娘。

“嗯,”公爵一边搓着手,一边说。“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肯宁霍尔看看我,托马斯·克伦威尔?我们那儿打猎可棒极了,一年到头每个季节都有猎物。而且,如果你想要人暖床的话,我们也可以给你找一个,你喜欢的那种平常女人,我们正好有一位女仆,”公爵吸了一口气,“你该看看她的奶子。”他关节突出的手指随手捏了一把。

“嗯,如果她是你的,”他低声说,“我可不想跟你抢。”

公爵朝克兰默瞥了一眼。也许不该谈论女人?但话说回来,克兰默不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大主教,在诺福克的眼里根本不是;他只是亨利有一年在低地地区找来的某个小职员,为了一顶主教法冠和每天两顿好饭,而答应对亨利俯首听命。

“天啊,你看起来病怏怏的,克兰默,”公爵幸灾乐祸地说。“你那骨头上似乎都留不住肉了。我也一样。瞧瞧。”公爵从桌旁退开,胳膊肘撞到一个端着酒壶站在旁边伺候的可怜的年轻人。他站起身,撩起长袍,露出一截瘦骨嶙峋的小腿。“的确很瘦吧?”

太瘦了,他附和道。肯定是因为羞辱,才将托马斯·霍华德折磨得皮包骨的吧?在一起时,他的外甥女总是打断他的话,呛得他哑口无言。她嘲笑他佩戴的圣章和圣骨,其中有些非常神圣。用膳时,她朝他微微欠身,说,来吧,舅舅,把我手上的食物屑拿一片去吧,你越来越瘦了。“我的确如此,”他说。“不知道你是怎么长肉的,克伦威尔。瞧瞧你,衣服里面那么壮实,食人魔会把你烤了吃的。”

“哦,是啊,”他笑着说,“我就面临这种危险。”

“我想你是喝了在意大利弄到的某种药粉,才保养得这么好。我猜你是不会把秘诀透露出来的吧?”

“把你的果冻吃完吧,大人,”他耐心地说。“如果我真的听说有这种药粉,一定会给你一些样品。我唯一的秘诀就是晚上睡觉。我与我的造物主和平相处。当然还有一点,”他悠闲地靠在椅背上,补充道,“我没有敌人。”

“什么?”公爵说。他的眉毛向上一挑,几乎与头发相连。他又给自己添了一些瑟斯顿做的果冻城垛,有红有白,有柔和的石头和鲜红的砖块。他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就几个话题发表意见。主要是关于威尔特郡伯爵,王后的父亲。他本该以更恰当的方式教育安妮,让她更守规矩。可是他没有,他成天忙于用法语炫耀她,炫耀她会大有出息。

“嗯,她的确出息了,”年轻的萨里说。“对吧,父亲大人?”

“我想,让我越来越瘦的就是她,”公爵说。“她精通各种药粉。有人说她家里养有投毒者。你知道她对老费希尔主教做了什么手脚。”

“她做什么手脚了?”年轻的萨里说。

“你什么都不知道吗,小子?费希尔的厨子被人收买,在汤里放了一种药粉。几乎要了他的命。”

“那不会有什么损失,”那孩子说。“他本来是叛国贼。”

“没错,”诺福克说,“但当时他的叛国罪还有待证实。这儿不是意大利,小子。我们有法庭。嗯,老家伙挺了过来,但从那之后一直未能康复。亨利把那厨子活煮了。”

“可他从未招认,”他(克伦威尔)说。“所以我们不能断定是博林家的人干的。”

诺福克哼了一声。“他们有动机。玛丽最好小心一点。”

“我同意,”他说。“尽管我认为她的主要危险还不是被人投毒。”

“那是什么?”萨里说。

“坏的建议,大人。”

“你认为她该听你的吗,克伦威尔?”年轻的萨里这时放下餐刀,开始抱怨起来。他感叹道,贵族们现在不像国家强盛时期那样受人尊敬了。如今的国王在自己身边留了一批地位低下的人,这不会有任何好处。克兰默在椅子里探身向前,似乎想插话,但萨里瞪了他一眼,仿佛在说,我指的就是你,大主教。

他朝一位仆人点点头,示意他把这位年轻人的杯子斟满。“你在这里讲这种话不合适,先生。”

“我才不管呢,”萨里说。

“托马斯·怀亚特说你在学习写诗。我喜欢诗歌,因为我年轻时跟意大利人在一起。如果你看得起我的话,我很想拜读拜读。”

“你肯定想了,”萨里说。“但我只给我的朋友们看。”

当他回到家时,他儿子出来迎接他。“您听说王后在干什么了吗?她不再卧床休息,大家在谈论她的一些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据说有人看见她在自己房间的炉火上烤榛子,用铜锅把它们翻来翻去,准备给玛丽小姐制作毒甜点。”

“拿铜锅的应该是别的人,”他微笑着说。“某个宠臣。韦斯顿。或者那个叫马克的小子。”

格利高里固执地坚持己见:“是她自己。在那儿烤着。这时国王进来了,看到她在干这个就皱起了眉头,因为他不知道她的用意,而且您瞧,他对她有了疑心。你在干什么,他问,安妮王后说,哦,陛下,有些可怜的女人站在门外,大声为我祝福,我只是在制作一些甜点犒劳她们。国王说,是这样啊,亲爱的?那么愿神保佑你。所以他完全被误导了,您瞧。”

“这是在哪儿发生的,格利高里?你瞧,她在格林威治,而国王在白厅。”

“这没关系,”格利高里兴高采烈地说。“在法国,女巫可以飞,铜锅和榛子等全都可以飞。她就是在那儿学的。事实上,博林家的人全都成了巫师,想用巫术帮她怀上一个儿子,因为国王担心自己没法让她怀上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