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发展(第6/7页)
重大的工业革新,不是发生在上面已经提到的以科学为基础的领域,而是发生在大规模的机器生产上。这些机器在从前实际上是用手工方法生产,就像火车头和轮船仍然是手工生产的那样。大规模机器生产的改进多半发生在美国,例如柯尔特(Colt)自动手枪,温彻斯特(Winchester)步枪,大量生产的钟表、缝纫机和现代生产装配线[由19世纪60年代辛辛那提(Cincinnati)和芝加哥的屠宰场发展而来]。生产装配线就是生产主件从一个操作点传送到下一个操作点的机械传送装置。用机器生产机械用品的意义在于:当时需要极大量的标准化产品,其需求者是个人,而不是行业公司和机关单位。1875年,整个世界拥有大约6.2万部蒸汽火车头,但与铜钟和步枪的数量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过一年的时间(1855年),美国便大量生产了40万座铜钟;在1861—1865年间,美国内战中的南北双方共使用了300万支步枪。因此,最可以大量生产的产品,是那些由广大的小生产者使用的产品,例如农民、缝制女工(缝纫机)、办公机关所需物品(打字机)以及手表类的消费品,尤其是战争中使用的小型武器和弹药。这些产品之间仍各具差异而且不够标准化。这使得一些敏锐的欧洲人感到苦恼,他们在19世纪60年代已经注意到,在大量生产的技术上,美国占有优势。但那些“老练者”却不在意,他们认为,假如美国像欧洲一样拥有现成的熟练工匠可供支配,他们就不会费心去发明那些生产不重要用品的机器。在20世纪初,法国官员就曾宣称:尽管法国在工业上可能跟不上其他国家,但是在发明创造和手工技艺工业方面,还是可以稳操胜券的,例如汽车制造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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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19世纪70年代初期,实业家环顾世界之际,自然会对前景流露出充满自信的骄傲之情。但这是有道理的吗?在某些国家中,世界经济的巨大扩张已经牢牢地建立在工业化的基础之上,也建立在大量且名副其实的全球性物资、资本和人员的流动之上,而且这场巨大的扩张仍在继续,甚至在加速。但它在19世纪40年代所注入的那股特殊能量,其作用却不再持续。向资本主义创业者敞开的新世界会继续扩大。但它不再是绝对的“新”。(事实上,一旦他们的产品大量地涌入旧世界,例如美洲大草原与俄国大草原的麦子在19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所发生的情形那样,将同时瓦解新旧世界的农业。)世界铁路的建设工作持续了一整代人。但是,由于大多数铁路线的建设已经完成,铁路建设将不得不缩小规模,到那时会出现什么情况?工业革命第一阶段所带来的技术潜能,例如英国在棉花、煤、铁、蒸汽机方面的潜能,看起来似乎是足够巨大的。1848年以前,这些潜力在英国以外的地区毕竟还完全没有开发利用,即使在英国国内也只是不完全的开发。对开始开发这一潜能的那代人,他们的奋力而为是可以谅解的,因为他们认为这种潜能是取之不尽的。但事实并非如此,而且在19世纪70年代,这种技术的局限性已经看得到了。一旦这种潜能耗尽,将会出现什么情况呢?
当世界步入19世纪70年代之时,这种多虑似乎显得荒唐可笑。但事实上,这种扩张的进程是出奇的变幻莫测,就像今日人人可见的那样。陡然的衰退,有时甚至是剧烈的衰退,会渐渐发展成取代世界繁荣的全球性衰退,一直到价格下降到足以驱散物资充斥的市场,清除倒闭企业的场地,一直到企业家们开始投资和拓展,开始新一轮经济周期为止。正是在1860年,即第一次真正的世界大衰退之后,以杰出的法国博士朱格拉(Clement Juglar,1819—1905)为代表的学院经济学家,认识到“经济周期”并计算出其周期性。直到当时为止,这类问题原本只有社会主义者和其他非正统人士才会去研究。可是,尽管这场扩张的间断十分引人注目,但却是暂时性的。对企业家而言,从没有比19世纪70年代初期更令人兴奋的经济发展期。此即德国著名的“企业振兴”年代。在这个年代里,即使是最荒谬和明显骗人的企业,都会因其许诺的赚钱希望而招来无数的逐利生手。这个年代,就像维也纳新闻记者所描写的那样:“人们筹设公司,好把北极光运送到圣斯蒂芬广场,或在南海岛屿的原住民中出售我们的鞋油。”[15]
接着,出现了大崩溃。甚至对那些最爱夸口说经济繁荣正处于蒸蒸日上、兴旺发达时代的人来说,这次大崩溃也是极其明显的。美国有2.1万英里铁路因破产而瘫痪,德国的股票价格从繁荣顶峰的1877年下降了大约60%。而且最能说明问题的是,在世界主要产铁国中,几乎有半数的高炉熄火停产。前往新大陆的移民洪流变成了小溪。在1865—1873年间,每年有20万人抵达纽约港口,然而1877年却仅有6.3万人。但是,与早期的大繁荣衰退不同,这次衰退似乎没有终止。1889年,某位德国人写了一篇题为“针对政府与商界人士的经济研究导言”的研究文章,其中指出:“自从1873年股票市场倒闭以来……除了短暂例外,‘危机’一词总是萦绕在每个人的脑海里。”[16] 而且这种情形还是出现在德国,德国在这个时期的经济增长一直相当可观。历史学家曾怀疑所谓的1873—1896年的“大萧条”是否存在。当然,这次衰退不像1929—1934年那样明显,1929—1934年的经济衰退,曾几乎窒息了资本主义的世界经济。然而,对当代人而言,大繁荣已被大衰退所取代的感觉是非常明确的。
伴随着19世纪70年代的大萧条,一个新的历史时代正在到来,无论在政治上,还是在经济上。这非本书所能论及,但我们可以在此顺便提一下:它颠覆或破坏了19世纪中期自由主义的基础,这个基础曾经是看似坚不可摧的。从19世纪40年代后期延续到19世纪70年代中期的这段时间,曾被当时的传统人士认为是经济增长、政治发展、技术进步和文化成就的典范时期,只要稍加适当改进,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持续到无限的未来。但事实并不像这些人所认为的那样,它只是一段特别的插曲。然而,其成就是极其辉煌惊人的。在这一时期,工业资本主义演变成名副其实的世界经济,所以地球也从一个地理概念转变成持续运作的动态实体。从现在起,历史已经演变成世界历史。
[1] Cited in Ideas and Beliefs of the Victorians (London 1949), p.51.
[2] I owe this reference to Prof. Sanford Elwitt.
[3] ‘Philoponos’, The Great Exhibition of 1851; or the Wealth of the World in its Workshops (London 1850), p.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