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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巴尔干战争(第6/9页)

一九一三年波斯尼亚境内的哈布斯堡陆军演习,反映这一普遍的不安;这些演习引爆康拉德与弗朗茨·斐迪南的公开争吵。康拉德指责斐迪南大公把演习搞砸,然后愤愤然离开演习现场。弗朗茨·斐迪南不甘示弱,骂参谋总长是“华伦斯坦之流”,影射他和三十年战争中带兵得胜、后来阴谋推翻哈布斯堡王朝、最后遭刺杀的奥地利统帅华伦斯坦一样。[63]康拉德与斐迪南大公争吵的原因,大大透露了奥地利陆军持续未消的难题。贝克当参谋总长时,军事演习的质量就已大不如前。他赶在一两天内完成演习,以配合皇帝日衰的体力和注意力,且使花招营造攻方兵力庞大的假象,以满足皇帝爱看盛大场面的心理。[64]康拉德较专业,较跟得上时代。他把一九一三年的演习分为两部分。第一阶段四天,要两军(各一万四千兵力)在科林(Kolin)与布杰约维策百威小镇(Budweis)周边丘陵相逼近,陈兵列阵,以测试指挥官的作战能力。第二阶段三天,要测试他们的战术能力。这一次,康拉德抱怨斐迪南大公之事,完全言之有理。弗朗茨·斐迪南缩短演习第一阶段,使指挥官——不久后就会在战场上与俄罗斯人真枪实弹对打的布鲁德曼将军和奥芬贝格将军——没有机会侦察行动中的敌军动静和调度部队攻打敌军。然后斐迪南大公在布鲁德曼的部队已开始溃败时突然中止战斗阶段,下令隔天针对“以旗子代替的敌人”演习。这一把部队抽离守方,在他们阵地里留下旗子,然后要他们加入攻方的做法,曾被贝克大肆使用以营造戏剧化效果,但已遭欧洲所有其他国家的陆军扬弃,“因为那导引出战场上所不会呈现的情况”。一九一三年时,较认真的演习都以没有旌旗飞扬但切合实际的“空荡荡战场”为特色,骑兵下马,步兵和火炮进入壕沟或躲在掩蔽物后。武官把人马拥挤的战场上旗海飞扬的演习称作“表演给姑娘看”,且的确有人在无意中听到,斐迪南大公下令某上校把其参与插旗演习的部队,调到“从山上较容易看到的地方”,而弗朗茨·斐迪南就和他妻子、小孩一起坐在那山上。

看了数千奥地利士兵以紧密队形迅速奔驰于战场上去攻击一排旗子时,法国武官转向他的塞尔维亚同行,问道:“在你们所打的最近两场战争中,有看过守方守得比这还轻松的吗?”这个塞尔维亚人没见过。[65]但斐迪南大公不以为意;康拉德要求演习更逼真时,有人不小心听到斐迪南大公如此反驳:“承平时期没必要教我们的士兵死。”[66]奥地利报界报道了在演习场上所远远看不到的阴谋。鲁道夫·布鲁德曼(Rudolf Brudermann)将军,“美景宫的宠儿”,原本就要惨遭因涉及匈牙利人、金钱、女人的丑闻搞坏名声,而欲被借由这场演习扳回颜面的奥芬贝格歼灭时,斐迪南大公不想看到自己的爱将输,于是在布鲁德曼的部队逐渐瓦解之际突然停止演习,然后下令展开插旗演习,以为布鲁德曼保住面子,让奥芬贝格无法如愿挽回名声。[67]康拉德对此极为反感,当场递出辞呈,遭斐迪南大公驳回。弗朗茨·斐迪南提醒康拉德,陆军禁不起在雷德尔事件后再出丑闻,因为“犹太人、共济会的报纸”会拿他们两人的不和和康拉德的去职大做文章。[68]匈牙利报纸《布达佩斯》报道弗朗茨·斐迪南与康拉德之间的紧张关系时,表露出事不关己的立场:“对匈牙利大众来说,由康拉德还是别的将领占有这职位,无关紧要,因为他们的陆军与我们国家没有瓜葛。那不是我们的陆军,不为我们的国家目标而战。”[69]

康拉德辞职不成后,在这职位上力求表现。十月十八日在莱比锡与德皇会晤时,康拉德从威廉二世口中索要到一旦与塞尔维亚开战德国会支持奥国的保证。这时,塞尔维亚正侵犯五个月前才由列强扶立的新国家阿尔巴尼亚。德皇以低沉声音说道:“我站在你这边。”同一天,奥地利人向贝尔格莱德发出最后通牒,要其撤出阿尔巴尼亚所有有归属争议的领土,扬言若不从将开战。已在两次巴尔干战争中损失九万一千人的塞尔维亚,一个星期后撤兵。

一如在春季时的斯库塔里危机中所见,哈布斯堡扬言开战的举动迫使塞尔维亚人(和俄罗斯人)从战争边缘缩手。好在威胁奏效,因为奥匈帝国的狂言大话掩饰了陆军武器的严重不足,特别是野战炮和机枪方面的不足。亚历山大·布罗施上校从博岑告知奥芬贝格他的团“样样都缺:火炮、机枪、炮弹、步枪、步枪弹”。[70]贝希托尔德漠视这些警讯,且如他在十月二十一日写给弗朗茨·斐迪南的信中所夸称的,庆幸他“在没有(德国人)指导下”又打赢塞尔维亚人一回,尽管德皇曾发电报表达其对奥皇的支持,向贝希托尔德表示祝贺之意。威廉二世告诉驻柏林的奥地利武官,“奥地利摆出威胁姿态;我希望她继续这么做”。[71]贝希托尔德的沾沾自喜,主要得归因于对国际情势过分乐观的解读;贝希托尔德仍认定英国把“强大的奥匈帝国视为欧洲(压制俄罗斯)所不可或缺”,且认定英国协助阻止了塞尔维亚人取得阿尔巴尼亚的海港,以阻止由俄罗斯主导的“大斯拉夫帝国”形成。[72]就是这些浮夸的认定,使奥国免于和塞尔维亚陷入难以收拾的小冲突(“即使是白痴,有时也会走狗屎运”,布罗施酸味十足评论贝尔希托德此人)。[73]

事实上,维也纳已失去身为大国所拥有的大部分行动自由。在外交政策上国内没有共识,预算赤字达十亿克朗。老皇帝和以往一样疯疯癫癫——十月与英国大使馆官员会晤时,他闲谈巴尔干半岛的整个政局,最后,令款待他的英国人大吃一惊的是,他推断“总的来说,土耳其人是那里最好的人”。[74]土耳其人当然已不在那里,但这位皇帝似乎未因这一实际情况改变他的看法。

没皇帝那么老朽的奥地利领导们,则非常清楚他们处境的艰险。英国武官报告了这个君主国开始明白自己国力有多弱时,陆军部和参谋部近乎恐慌的情况。巴尔干半岛上的战争恐慌已迫使奥地利人思考真打起仗来他们要如何分配兵力,结果发现兵力太少,不管是要对付俄国、塞尔维亚、意大利、罗马尼亚乃至波斯尼亚-黑塞哥维那境内的一场叛乱,都无法取胜。圣诞夜康拉德沮丧提笔写道:“我愈来愈相信我们的目标只会像艘逐渐下沉的船,体面的没顶。”[75]

对外,奥地利逃不掉德国的拥抱。“他们(两国)原是结盟关系,现在则是铐在一块,”丘吉尔后来如此写道。德国陆军(或德国扬言动用陆军),已成为奥地利唯一的“保命符”。奥匈帝国得趁塞尔维亚还未变得更强大时杀杀它的气焰,但打塞尔维亚人,必然要打俄罗斯人,而没有德国助阵,则打不赢俄罗斯人。贝希托尔德正催外交部内的同仁尽快完成对哈布斯堡外交政策的大幅检讨,而外交部的涉入正证实了上述德国角色吃重的看法。检讨报告的主要结果有两重:塞尔维亚日益受到陆军和“黑手会”(以及其侵略性的新任驻俄大使)的左右,所以不可能安抚得了,只有动武才能压制其野心,而一旦动武,俄罗斯不会退缩。检讨报告指出,圣彼得堡这时正运用其在巴尔干半岛上所能动用的所有手段削弱奥匈帝国的地位。俄国人在煽动塞尔维亚人,试图使罗马尼亚脱离其与奥、德的结盟关系,且有可能用法国人的贷款利诱保加利亚人、土耳其人也脱离这关系。情况看来似乎已没有什么好谈的——只有一团笼罩巴尔干半岛且悄悄渗入由斯拉夫人占多数的哈布斯堡君主国的泛斯拉夫狂热。这使塞尔维亚掌握了主动权。塞尔维亚这时看出,把俄罗斯、塞尔维亚两地民族主义合流的沙皇尼古拉二世,绝不会再抛弃贝尔格莱德;如果再一次抛弃贝尔格莱德,陆军有可能不再挺他,而陆军是沙皇政权的支柱。塞尔维亚因此信心大增,绝不会再因奥地利的放言恫吓而退缩。如果战争爆发,他们会放手一搏,心里认定俄罗斯人会踢开奥匈帝国的东大门,助塞尔维亚征服波斯尼亚-黑塞哥维那、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