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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照常进行到大约20分钟时,突然一位秘书进来告诉卡特利奇一个口信,卡特利奇出了房间。把卡特利奇叫出去接来自业主办公室或外面重要人物的电话并无什么异常,但过了五分钟卡特利奇回到座位上后,索尔兹伯里从卡特利奇的表情中揣测出有一种轻微的变化。并不是说卡特利奇失去了平静,而是他似乎太平静,太随意了,这是一个人想竭力掩饰内心世界的那种表情。散会后,编辑们一个个起身走出来,而卡特利奇则一动不动,并请罗森塔尔留下,卡特利奇说有事情要同罗森塔尔和丹尼尔讨论。索尔兹伯里走出房间时,他非常肯定,詹姆斯·格林菲尔德不会去华盛顿了。

等其他编辑都走后,卡特利奇说:“先生们,我有个坏消息,业主改变主意了……”

丹尼尔的白脸更显煞白,如鲠在喉,罗森塔尔则气得脸色发红,两人当时都十分震惊。然后,罗森塔尔气愤地嚷道:“我要给庞奇打电话!”

“不要打。”卡特利奇说道,语调很轻,他认为那是徒劳无益的。

“我很遗憾,特纳,但我必须打个电话!”罗森塔尔失控地答道,急匆匆走出房间,一进编辑部就抓起了自己桌上的电话。但不是业主接的电话,秘书说,他在开会,不能受打扰。罗森塔尔挂断电话,又回去找卡特利奇和丹尼尔。这两个人正站在这个大办公室中间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像挂在墙上的照片,或是博物馆的两个蜡像,苏兹贝格的决定给他们以很大的冲击。它是侮辱性的,也是不可原谅的,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他们被业主出卖了,此刻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想要他们辞职吗?他们应该辞职吗?如果他们留下来,他们还有什么权力?为《纽约时报》忠心耿耿干了几十年,在报社管理阶梯上奋斗了多少年,好不容易爬上顶峰,有什么意义?要是连华盛顿分社社长的职位都不能找人替换掉,那么当总编辑或主编又有什么意思?

此时此刻,在丹尼尔的办公室里,一切都乱成了一锅粥,只有一件事是清楚的——赖斯顿赢了。他赢得了什么还不敢肯定,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赢了”,而纽约总部想控制华盛顿分社的努力又失败了。苏兹贝格先让卡特利奇、丹尼尔和罗森塔尔公开发表不同意见,而后他又把它们砍掉。这究竟是为什么?甚至卡特利奇也不解其详。显而易见的猜测是,赖斯顿多少警告过业主,并提醒他注意这样一个事实:特别是现在——大选将至——《纽约时报》需要一个最强有力的华盛顿分社,它的高级记者都应该精神饱满。在过去几年里《纽约时报》社的争执太多了,苏兹贝格也许认为此时最好让赖斯顿自己说了算。不过卡特利奇不明白,苏兹贝格改变主意对丹尼尔和罗森塔尔预示着什么。卡特利奇已接近终点——他已告诉苏兹贝格他在考虑退休的事——但现在以至将来,丹尼尔和罗森塔尔不得不应付赖斯顿,这人对业主的影响明显是很大的。苏兹贝格的默许仅仅意味着他一个人观点变了,还是家族的女人们起了决定性作用,也就是说,伊菲吉妮喜欢赖斯顿,这是另外值得思考的问题,现在重要的是赖斯顿赢了,威克留了下来,格林菲尔德去不成华盛顿了。格林菲尔德还不知道这件事。当这个办公室里的这三个人想到这个问题后,克利夫顿·丹尼尔主动提出把格林菲尔德叫来告诉他这个消息,但罗森塔尔坚持由他去告诉格林菲尔德,而且是在别处。格林菲尔德是罗森塔尔的朋友,当初他就是因为罗森塔尔才来到报社的。卡特利奇同意了,于是罗森塔尔就去了新闻编辑部,看到格林菲尔德正笑容可掬地接受同事们的祝贺。

罗森塔尔示意格林菲尔德过来,然后带他出了新闻编辑部,进了三层的走廊,之后进了接待室旁边那两间小屋的一间。房间没有窗户,只比忏悔室宽一点,天花板很高,里面有几把小椅子和一张小得像棋桌那样的桌子。这两间房有时归下属编辑使用,往往是在他们会见那些准备不充分的求职者时使用的;有时记者们采访那些怒气冲冲的不期而至的来访者时也会用到,来访者反映的事实是令人怀疑的,不适于发表;或者职员中没有个人办公室的,想谈机密事时也使用这个房间。罗森塔尔等格林菲尔德进来后关上门,两个人坐下来后,罗森塔尔便把情况如实地告诉格林菲尔德,格林菲尔德听了后几乎要哭起来。

格林菲尔德回想起他的预感,他原来就担心这事可能不会实现。即使有预感,他还是很震惊。他想,要是事先赖斯顿更清楚、更明确地反对威克辞职,那该多好,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办公室大错就可以避免了。格林菲尔德自言自语,“如果赖斯顿暗示一下乔治·鲍尔”,他格林菲尔德得到提醒,就会拒绝去华盛顿了。格林菲尔德并没有主动要求分社社长这个职位,在加入《纽约时报》时就给他许诺过一个重要的职位,但没有明确说明,他也并不多么渴望回华盛顿,要是他知道赖斯顿坚决反对,他肯定是不会去的。但赖斯顿并不明确,纽约总部也许不想真正了解赖斯顿在这个问题上的真实想法,想绕过去——但现在遭到了迎头撞击后,难以回避了,而且在纽约总部也没面子可挽回了。从罗森塔尔脸上的表情,格林菲尔德看得出,他沮丧到了极点,格林菲尔德本人也窘迫不已。

“阿贝,”最后格林菲尔德说,“帮帮我吧。”

罗森塔尔点点头。

“阿贝,再不要让我留在这个地方了。”

罗森塔尔很理解。于是,格林菲尔德当场就辞职了。

格林菲尔德回办公室取东西。当时接近下午5点,是工作日中最忙的时候——屋里挤满了记者、编辑、办事员,另外一些职员刚在咖啡厅喝了杯咖啡休息了片刻,此时正走回办公桌,或在外面执行任务刚刚急匆匆地赶回来。

一个记者看到格林菲尔德穿上外套,就喊道:“嗨,吉姆,你真的要去华盛顿吗?”

格林菲尔德转过身想笑一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是真的,”他答道,声音很轻,“直到几分钟之前。但华盛顿有阻力,我也得离开了。我不会回来了……”

这位记者感觉到格林菲尔德的焦虑,没有再用更多的问题留他,他和格林菲尔德握握手,目送他离去。此后消息马上传遍了新闻编辑部。一个记者想打电话给华盛顿分社的同事了解更多情况,但两地之间的线路太忙了。随后,一个文字编辑带来了确凿的报告——是的,他说,千真万确,格林菲尔德刚刚辞职,赖斯顿让苏兹贝格改了主意,赖斯顿、威克和弗兰克尔此前都在大楼里露过面,大概都把辞呈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