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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时之内,这事就上了傍晚的电台和电视新闻:

据美国广播公司新闻发自华盛顿的报道:今天在政界有传闻,负责公共信息的前副国务卿詹姆斯·格林菲尔德将被任命为《纽约时报》华盛顿分社社长……但是据《纽约时报》主编克利夫顿·丹尼尔,今天,格林菲尔德已辞去他担任的《纽约时报》城市版主编助理一职。丹尼尔否认这一变动在《纽约时报》华盛顿分社被酝酿过……目前无法采访到格林菲尔德……

罗森塔尔坐在桌旁,两眼盯着报纸却根本没看。他很清楚新闻编辑部里记者们围坐在桌前在谈论什么。这时一个记者走进来,大声说:“嗨,知不知道最新消息?华盛顿那帮小家伙接管了WQXR电台!”众人一听大笑起来。罗森塔尔听不见这些笑话和评论,但从那几个几年前他一来当编辑就开始反对他的记者口中,他预料到了他们最坏的评论。现在毫无疑问他们会重复他们过去的指责——他冲得太凶、太急,现在他遭报应了。罗森塔尔坐在那里,他感到心如刀绞,也感到受嘲弄的心头之火要爆发了——与卡特利奇和丹尼尔不同,他们现在躲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罗森塔尔无处可去,只好回编辑部坐在办公桌旁,面对几百个工作人员。他感到自己好像置身于一个宽大的灰色法庭上,同时被几个陪审员审判,交叉询问,质疑,推测和指责。他有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好像潮水突然倒流,一切失去了平衡,地盘不保,《纽约时报》编辑部也瓦解了,自己的目标破灭了,罗森塔尔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如果卡特利奇已失去对苏兹贝格的影响力,如果赖斯顿现在是这位业主最值得依赖的顾问,那么丹尼尔和罗森塔尔会处于非常尴尬的境地:接班的梯队将会由纽约转向华盛顿,从丹尼尔、罗森塔尔转向威克、弗兰克尔或赖斯顿的其他追随者们。丹尼尔将不会接替卡特利奇,罗森塔尔将可能永远不会成为主编。由于罗森塔尔不能跟苏兹贝格说起这些,他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毫无疑问,卡特利奇和丹尼尔也是同样地困惑。罗森塔尔不想起身去他的衣柜取大衣,因为在这个过程中他要经过记者们的办公桌前且很可能要面对他们的目光,说不上其中有谁问他一个问题,让他显示出自己的实际感受。罗森塔尔不像丹尼尔和卡特利奇会掩饰自己的想法,他是外露的、异乎寻常地诚实的人——他高兴时,满面红光;难过时,脸部会失望地表现出犹豫不决或发泄自己的情绪。现在他感到失望、内疚——他的朋友格林菲尔德成了这个乱摊子的替罪羊,他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有所补偿。他想晚上找格林菲尔德谈谈。罗森塔尔最亲密的朋友阿瑟·盖尔布正在加勒比海度假,新闻编辑部里便没有人是能帮助他的或他想去求助的。其他编辑走的走,没走的正准备走,只有牛栏编辑们似乎心事重重地忙于编那份报纸——1968年2月9日星期五,共96版,刊载所有适于刊载的新闻,第117期,总第40193期……售价10美分……《56名海军陆战队队员丧命越南北方激战战场》……《结束战争是敌军自我激励的目标》……《肯尼迪断言美国必输无疑》……罗森塔尔翻阅着办公桌上关于地方报道的电讯稿,他无法集中注意力,他能想象出卡特利奇和丹尼尔也是这样的。《纽约时报》的大型印刷机正在印出另一版,没有他们,也一直在滚动,好像轮船在夜间航行时,即便高级船员在睡觉时照样走一样——“我们三个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人处于同样惶惑之中,”罗森塔尔想,“我们处于一种可悲的状况,就像过去的希伯来人。我们正在服丧。”

罗森塔尔桌上的电话响了,是赖斯顿从楼上打来的。按照威克的建议,赖斯顿想和罗森塔尔、威克聚一下,罗森塔尔建议他们傍晚到他位于中央公园西大道80多号的公寓见面。这个公寓非常宽敞,墙壁很厚,他们可以密谈,罗森塔尔的妻子正不舒服,但他可以点一些中餐外卖。在他们都变得无情之前,尽快把他们的分歧摊开,或许是有益的。

赖斯顿和威克到来后,喝了点饮料,显然这次会面充满了激烈情感和火气,难于达到有益的成果。赖斯顿希望罗森塔尔说说自己的想法,罗森塔尔便如实道来。他指责赖斯顿,大概本想维护报社的形象,现在反而玷污了它的形象,并且说,尽管赖斯顿本人不想放弃为报纸编辑撰稿,但他又忍不住要干扰那些把精力全部献给编辑事业的人。罗森塔尔接着说,威克不能既写专栏又管理分社。接着罗森塔尔提高声音,希望知道威克为什么不放弃分社社长职务。威克对罗森塔尔的语气和猜测表示反对,他怀疑罗森塔尔有过分的野心。威克没有打算在主编办公室谋职,甚至一年前他还给罗森塔尔写过一张条子,暗示他将尽力帮助罗森塔尔实现他的抱负,但现在罗森塔尔太过分了,威克也不想再像政治足球一样在纽约和华盛顿之间被踢来踢去。几番更激烈的交锋之后,威克起身离开了公寓。

赖斯顿留下来一直待到早上。在这期间,他和罗森塔尔开始有了更多的互相了解,但这并不是说这些体验是令人满意或和谐的。每个人都从自己的立场发表观点,都认为这是符合《纽约时报》最高利益的。赖斯顿对罗森塔尔对待威克的态度很反感,他也认为在整个格林菲尔德事件中罗森塔尔过于冲动了。罗森塔尔此时感到是在受赖斯顿审讯,他讨厌对方把自己置于完全防御性的地位。到子夜赖斯顿起身要走时,这种局面仍然没有缓解。赖斯顿走后,罗森塔尔在公寓里踱着步,一个人陷入极度的痛苦之中。黎明时分,他实在忍不住便打电话到赖斯顿住的旅馆,把他叫醒,继续和他进行激烈的争论。这么做很蛮横,罗森塔尔后悔了,但它某种程度上与那些过去几个小时内决定着《纽约时报》上层梯队安排的稀奇古怪的事件是一致的——对罗森塔尔来说,这纯粹是一场噩梦,一场荒谬的管理闹剧。

上午晚些时候,罗森塔尔来到《纽约时报》社,他在过去24小时中虽被搞得筋疲力尽,但也激起了活力,他径直上了14层如约去见苏兹贝格,业主正在等他。罗森塔尔从电梯中出来时,就看见苏兹贝格沿走廊向他走来,他当时就伸展着双臂。然后,在共悲伤的精神之中,他们拥抱着一起走进苏兹贝格的办公室。

如果说罗森塔尔曾对自己在报社的地位有什么担心的话,那么苏兹贝格很快就将它消除了。苏兹贝格个人要依赖他,帮助挽回损失并重新恢复《纽约时报》曾经盛行的和谐。有了这次经历,他们对《纽约时报》和自己都有了更多的了解。苏兹贝格认为也许好运就要到了,这种不和至少已经被释放差不多了,其影响很深刻,使报社陷入低谷,而今除了崛起已无路可走了。苏兹贝格请罗森塔尔周末到他郊区的家里以便进一步商讨,罗森塔尔感到心里好受多了。回到新闻编辑部后,罗森塔尔把自己的周末安排告诉了丹尼尔和卡特利奇,他希望他们也尽量理解苏兹贝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