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914—1945年的艺术(第8/8页)

因此,垄断着大众通俗艺术的几大力量:报业、摄影、电影、唱片、无线电广播,基本属于科技与工业的发展结果。然而自19世纪后期以来,在一些大城市的通俗娱乐角落里,某种独立的真实创作精神,也已经开始明显地迸发涌现出来(参见《帝国的年代》)。进入20世纪,这股创作灵感的源泉一点也未枯竭,随着媒体革命反而更上一层楼,远超过当初源起的原始环境。于是阿根廷的探戈(tango)正式登场,尤其更从舞蹈扩大而为音乐,并于20年代和30年代达到成就和影响的巅峰。当探戈天王巨星加戴尔(Carlos Gardel,1890—1935),不幸于1935年因飞机失事殒命时,全拉丁美洲为之同声哀悼,更由于唱片的作用,永垂不朽长存乐坛。桑巴(samba)对巴西的象征作用,也如探戈之于阿根廷,乃是20年代里约热内卢狂欢节(Rio carnival)大众化的产物。然而一切新音乐形式之中,给人印象最为深刻、影响最为深远者莫过于爵士乐在美国的发展,爵士乐主要是受到南部黑人移往中西部及东北部大城市的冲击形成,是专业演艺人员(多系黑人)独有的艺术性音乐。

不过,这些大众化创新及发展的力量,在本土之外往往有其限制;比起20世纪下半叶产生的革命性变化,当时的状况也有所不及。因为进入20世纪第二个50年,以最明显的例子为证,某个由美国黑人蓝调音乐直接承袭的名词“摇滚”,竟然一举成为全球青少年文化的共同语言。不过回到20世纪上半叶,除电影外,大众媒体与通俗性作品的创造力虽然远不及后来的下半场热闹(后文将予讨论),其质量之高,却已足以令人咋舌,尤以美国为最。此时的美国,已经开始在这些行业中处于执牛耳地位,具有无可挑战的优势。其中原因,自然多亏它高人一等的经济优势和对于商业及民主的投入,以及在大萧条后,罗斯福民粹政策的重大影响。在通俗文化的领域里,世界是美国的,其他的都处于次要地位。在这些娱乐业里面,再没有其他任何国家或地区发展出来的模式,可以获得如此尊崇的国际地位——不过,某些国家确实也拥有相当广泛的地区性影响(例如埃及音乐在伊斯兰世界);不时偶有异国风情,进入国际商业通俗文化主流,造成一时流行(例如拉丁美洲的伴舞音乐)。唯一特殊的例外是运动。在大众文化的这一方舞台之上,任谁欣赏过巴西足球队全盛时期的演出,能够否认运动也是一门艺术?而美国的影响力,始终仅限于华盛顿政治的支配范围之内。正如板球,只有在当年大英帝国米字旗飘扬过的地方,才是一门大众运动;同样,在美国陆战队登陆以外的地方,棒球的势力始终极微。真正拥有世界性地位的运动,只有足球。这个在当年随着英国经济的足迹,携往全球其所到之处的竞技产物,就从北极冰区,到赤道热带,带给了球迷许多以英国公司或海外英国人为队名的球队,例如圣保罗运动俱乐部(Sao Paulo Athletic Club)。这个简单却极优雅的运动,没有复杂的规则与装备,可以在任何大小、尺寸符合并大致不失平坦的开放场地练习。它之所以走遍全球,完全是出于其作为运动本身的优点所致。随着1930年第一届世界杯的揭幕(乌拉圭夺魁),足球确实已成为真正的国际性运动。

不过依据我们当代的标准,此时的大众运动,虽然已经走上国际化之路,却仍然相当原始。它们的从业人员,尚未为资本主义经济的巨喙吞噬。伟大的体育明星,例如网球名将,也依然还是业余运动员(也就是类似传统的中产阶级地位)。即使身为职业运动员,收入也不比普通技术工人高出多少,例如英国足球界即是。至于欣赏的方式,也依然得靠面对面亲临观看,因为连收音机的转播,也只能借着播音员的声音分贝,将赛况的紧张气氛传送而已。电视时代,以及运动员天文数字的高薪,有如电影明星身价一般的日子,离此时尚有几年时光。但是,我们在后文将会看见(第九至十一章),其实为时也不太远了。

[1] 登上这份名单的大师,画坛有法国的马蒂斯(Matisse)、西班牙的毕加索(Picasso);乐坛有德国的勋伯格、苏联的斯特拉文斯基;建筑界有美国的葛罗皮乌斯和密斯·凡德罗(Mies van der Rohe);文坛有法国的普鲁斯特(Proust)、爱尔兰的乔伊斯(James Joyce)、德国的托马斯·曼(Thomas Mann)、奥地利的卡夫卡(Franz Kafka);诗人有英国的叶芝(Yeats)、美国的庞德、苏联的勃洛克(Alexander Blok)和女诗人阿赫马托娃(Anna Akhmatova)等多人。

[2] 后起之秀中值得一说者,包括苏联小说家巴别尔(Isaac Babel,生于1894年)、法国建筑师勒·柯布西耶(Le Corbusier,生于1897年)、美国作家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生于1899年)、德国剧作家布莱希特、西班牙诗人加西亚·洛尔卡(Garcia Lorca)、艾斯勒(Hanns Eisler)(以上三人均生于1898年)、美国作曲家韦尔(Kurt Weill,生于1990年)、法国作家萨特(Jean Paul Sartre,生于1905年)、英裔美籍作家奥登(W.H.Auden,生于1907年)等人。

[3] 除了极少的例外以外,例如贝尔格、布瑞顿,1928年后乐坛的主要创作,例如《三分钱歌剧》(The Threepenny Opera)、《马哈哥尼城的必衰》(Mahagonny)、《乞丐与荡妇》(Porgy and Bess),都不是为正式歌剧院的演出而作。

[4] 为了公平起见,在此必须声明,对于狄更斯这位伟大作家,利维斯博士最后毕竟找出比较没有那么不恰当的言辞予以赞美,也许多少有点勉强。

[5] ‘Mir fällt zu Hiller nichts ein.’不过在长期沉默之后,克劳斯却能洋洋洒洒,就这个题目发挥了数百页长的文字。

[6] 事实上,反映第一次世界大战的主要文学作品,直到20年代方才开始出现。雷马克(Erich Maria Remarque)所著的《西线无战事》(All Quiet on the Western Front)是于1929年才出版,好莱坞版的电影剧于1930年问世,18个月时间,即以25种文字售出250万本。

[7] 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Jorse Luis Borges,1899—1986),尤其以崇尚英国出名;亚历山大城的出色希腊诗人卡瓦菲(C.P.Cavafy,1863—1933),则以英文为其第一语言;20世纪最伟大的葡萄牙大诗人佩索阿(Fernando Pessoa,1888—1935)亦然,至少在写作上如此;吉卜林(Kipling)对布莱希特的影响,更是众所周知。

[8] 现代这种“冷酷”派惊险小说,或所谓“私人侦探”小说的文学始祖,其大众性则远比早期侦探推理小说为重。哈米特(Dashiell Hammett,1894—1961)其人就是平克顿(Pinkerton)侦探社的警探出身,其作品则刊载在一些廉价杂志上。讲到这里,唯一将侦探小说转变成纯文学的作家,只有比利时自学成才的西默农(Georges Simenon,1903—1989),纯靠为人卖文鬻字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