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东吴的江防作战与晋灭吴之战(第7/10页)
(五)由于舰队东下,贾充的指挥中心也从襄阳东移到项城,以便协调长江下游战事,特别是司马伷、王浑等军与王濬舰队的协同问题。
这道诏书表明荆州方面的胜利给了晋武帝信心,使他不顾贾充等人反对,执意将伐吴进行到底。另外,这也是他了解了杜预和王濬关系之后的部署:杜预无意于争功,所以命其留在上游;下江直取建邺的任务则留给了王濬。
第二阶段的战事和争议
二月下旬到三月上旬,晋军在长江中游和下游战场都取得了重大胜利。
王濬舰队自江陵东下之后,迅速加入了对夏口、武昌二城的攻势。这两城的情况和江陵相似,都是吴军在长江北岸的军事据点,吴军依托长江对其进行补给和增援,所以长期坚守不下。王濬舰队切断了吴军的江上通道,并增加了临江方向的攻势,所谓“濬自发蜀,兵不血刃,攻无坚城,夏口、武昌,无相支抗”[67],短期内都被顺利攻破。按照晋武帝二月十八日诏书的部署,王濬及唐彬舰队从胡奋、王戎部补充了兵力,[68]继续顺流驶向建邺。此时应已进入三月中旬。
在东线,开战以来的三个月里,司马伷的徐州、王浑的扬州军队已进至长江沿线。吴军在下游江北地区没有重兵驻防,所以这两支军队的进展颇为顺利。但在兵临长江之后,他们迟迟没有渡江举动。这种迟疑有两方面原因,一是畏战,因为吴军舰队控制着长江下游的制水权,晋军徐、扬两州都缺乏大型军舰,怕遭到吴军拦截而不敢渡江。以前的曹仁、最近的杜预都曾用轻舟偷渡长江,但司马伷、王浑两人显然缺乏这种魄力。另一方面则是这二人都怕招致贾充反感。所以司马伷、王浑达成了默契,消极对待渡江灭吴之事。
在王濬舰队参与攻击夏口、武昌时,东吴方面也在试图发起反攻。
吴丞相张悌率领吴都建邺的精锐兵力三万人渡江至历阳,北上攻击晋扬州都督王浑、刺史周浚所部。吴军内部曾对此方案有争议,丹杨太守沈莹认为,上游的晋军舰队行将来到,应集中兵力扼守长江,准备与晋水军决战。张悌则认为,待到晋舰队驶入下游时,东吴的军心早已涣散,不如趁现在与晋扬州军决死一战,如能战胜,吴军上下士气大增,尚有全盘扭转战局的可能。从当时形势看,张悌的意见是积极和正确的。但两军会战于江北版桥,吴军大败,损失近万人,张悌等将帅也都战死。[69]
到此时,贾充还在坚持其伐吴必败的论调。他的依据是,如今大军尚未能渡江,而春季行将过去,长江将迅速涨水,江南一旦进入暑热天气,将不利于北方军队作战,所以必须立即停止攻势。这种意见不仅限于朝廷上层,杜预麾下的荆州军官也颇有应和之声。[70]这种反战声势显然影响着王浑、司马伷等将帅,使他们依然观望而不敢乘胜渡江,以免得罪贾充。
就在王濬舰队驶向下游之际,晋武帝又发布了一道诏书,指示王濬“至秣陵,受王浑节度”[71]。从诏书字面意思看,“至秣陵”至少是已经渡江围困建邺之后。那么在王浑渡江之前,和王濬的指挥关系又该如何?似尚未明确。另外,这个诏书的发布日期也难以确知。因为王濬舰队在中游的最后一站是武昌,彼时他还未收到这个诏书;待舰队离开武昌之后,一路再未遇到吴军有力抵抗,所以顺流长驱直下,与江北的晋军再没有联系,更无从得知有此诏书。
而王浑得到这个诏书之后,确信自己拥有了对王濬舰队的指挥权,遂一直在江北坐待舰队东来。扬州刺史周浚、别驾何惲都劝他乘胜渡江、直取建邺。但王浑坚持待王濬舰队来后渡江,方万无一失。[72]
三月十四日,王濬舰队行至牛渚,王浑在北岸派遣信使到舰队,邀请王濬到自己军营相见。王濬则表示,吴军舰队正在前方的三山江面集结,战事方殷,无暇旁顾,且如今风向正有利,舰队行驶皆有序列,不能贸然改变方向。这就留下了一个争执,就是在信使见到王濬时,王濬是否得知那封让他“至秣陵,受王浑节度”的诏书?在战后争执中,王濬坚称当时:
见浑军在北岸,遣书与臣,“可暂来过,共有所议”,亦不语臣当受节度之意。臣水军风发,乘势造贼城,加宿设部分行有次第,无缘得于长流之中回船过浑……[73]
史书中没有王浑控告王濬的原文,但可以推测,他肯定坚持信使已经告知王濬:有“节度”之命的诏书,请他到北岸就是要出示这个诏命。
无论如何,当天王濬舰队没有停留,而连夜直向三山。舰队副统帅唐彬看到王濬、王浑的争执已趋激烈,为明哲保身,遂托病交出指挥权,避免开罪于任何一方。[74]吴军集结的最后一支舰队共万余人,在强大的王濬舰队面前不战而溃。次日(十五日),王濬舰队行驶到建邺江面,吴主孙皓手足无措,只得投降。
在此时,西晋朝廷关于是否应渡江的争论正如火如荼,中书监荀勖附和贾充意见认为已不可能成功渡江,请求晋武帝惩办张华。杜预在荆州得知这些争论,“驰表固争,言平(吴)在旦夕”,信使行至洛阳近郊,平吴的捷报也正从前方传来,争论才告终结。[75]
而在建邺,二王之间的争执正愈演愈烈。十五日王濬接受孙皓投降,同时遣信通报王浑;当天晚间,王浑的一封书信送到王濬处,才提及“当受节度之符”。次日(十六日),显然晋武帝刚刚收到王浑对王濬拒命的控告(应为十四日发出),遂又发布一道诏书,重申王濬必须接受王浑的指挥。[76]同日,王浑军队也渡江到达建邺,[77]这说明王浑实际并不缺渡江船舶,此前的按兵不动只是迟疑观望而已。
王浑到达建邺后,对王濬抗命的指控日趋激烈,并控告其军队抢掠吴宫财宝,甚至“屯聚蜀人,不时送皓,欲有反状”,俨然有钟会和邓艾之争再起之势。晋武帝只得将两人召回洛阳,朝臣欲以“违诏”治罪王濬。晋武帝的裁决是:
濬前受诏径造秣陵,后乃下受浑节度。诏书稽留,所下不至,便令与不受诏同责,未为经通。濬不即表上被浑宣诏,此可责也。濬有征伐之劳,不足以一眚掩之。
但王濬的行为已经触怒了贾充等反战派高官,他和王浑的争执也被打上了以寒门挑战高门的烙印,[78]在占领区善后及评定功勋等问题上频频遭遇刁难,必要时只能依靠晋武帝提供保护。直到太康十年(289年),晋武帝命濬孙王粹“尚颍川公主”,才标志着王濬家族正式被接纳为上层士族,而此时王濬已经去世五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