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桂芳口述(第6/6页)

人要是知道寒碜二字、羞耻二字,什么坏事都做不了,真的。“文化大革命”整人,一个是公报私仇的,一个是嫉妒,我穷你阔,嫉妒你,还有一个是单位里我就想当官,我踩你我就上去了,就这三种人。

我爱打抱不平,四季青那李墨林,劳模啊,注205上那车我跟着,你斗行你不能打,谁打也不行。还一徐××,他是外科大夫,我管他叫徐大爷。谁有点小毛病,上医上药,没钱的他不要钱。(把他)撅起来挂铁丝儿,完了还给撵回家去,单位都没有了。你没瞅哪,在中关村一小,拿鞭子打我们那书记嘿!我说这是批判会啊是打人会啊!我才不怕呢,大字报给我贴,你贴!你打我一个试试!

定:您那时候出身好,所以您不怕。

周:说实在的我跟你说,我都看破红尘了,为什么我现在修(行)啊,我都看破红尘了。

定:您现在信佛?

周:我敬佛,不能说我信佛。因为什么啊?我是党员哪。我1986年入党。我应该是1964年的党员,填了表了,组织谈话,因为我这人比较正直,他们排挤。

我说我原来杀生太多,我也应该反思,那会儿杀生是生活所迫,那时候什么都吃过,狗肉还吃过哪,现在我不吃狗肉,兔肉、驴肉、马肉都不吃,我不杀生了。土鳖虫是药材,可是活着都给它焙了,我舍不得,我不行。

我父亲跟我说这话,谁对我们家有恩,后来我都报。像我们那些老街坊,岁数大的,死了我帮着给穿衣裳,一点都不害怕,没事儿,不觉得什么。

我净给穿衣裳了,老舅妈、老舅死,都是我给穿的衣裳。还有五叔,这老头焊洋铁壶,那东西做出来真地道,什么汆子、盆、铁壶,特好。老头这一辈子就“吭吭”打这铁啊,颐和园的门槛包的那铜,都是他包的,他给颐和园做了不少活儿,老头子的功劳不小。他闺女不是他亲生的,是她妈带着她3岁嫁到那儿的,闺女在那边玩牌,都是我给看着这老头子去,就他这闺女,他要想吃鸡,她都不给买。我说你这亏心不亏心呢?老头子吃只鸡有多少钱哪!所以他闺女现在糖尿病。老头99岁死的,死之前我给包的馄饨他吃了。他姑爷和街坊的一个小子,俩人给他穿不上去这衣裳,移过来移过去,后来我去了,我给穿的衣裳。后来他那姑爷给老头子磕头啊,我说磕吧你,你应该磕,因为老头子这份财产你擎着了。你说我要是不给他做到了,我这心里怎么能平衡啊。

我们对门儿有个赵二叔,卖油盐酱醋的,我这算盘就是跟他学出来的。他跟我父亲是对门熟户啊,父一辈子一辈的。人家怜惜过我们,大年三十我们没有饺子吃,吃不上,他给我们拿了3斤白面两棵白菜去,让我们吃顿饺子。这人我后来也报(报答)了,坟地我给找的。

我在中关村副食店干了4年,现在人见了我还喊妈。人家没老人的,没妈的,到年下我接他们到家,给他们做顿饭。谁结婚了我也去,养活孩子我也去。我就觉得我当这个领导,就跟那托儿所的阿姨似的,我不能叫人受委屈。

就一辈子来讲,咱们就与人为善。我不坑人,我也不说瞎话。涨工资给我涨我不言语,不给我涨我也不说什么。一分钱这是我的就是我的,一百块钱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送礼的事儿没我,那不踏实。现在我退休我多踏实啊,你们都他妈的占单位的便宜,又吃又喝又玩儿去,我没有,我凭我自个儿劳动挣的,我劳动换来的钱,我玩儿去我多踏实。

我刚解放的时候学打腰鼓,进城啊,庆祝公私合营啊,那会儿年轻。(现在)我们就组织一个腰鼓队,我就教他们,老有所乐吧。每年我带他们玩儿去,哪次都超过20多人,最多达到32个人。都六七十,最大的80多岁老太太,我就带着,16个省市,海南、桂林、丽江、大连,就差没去九寨沟了。都是自费。过年儿子给点压岁钱,就留着去玩儿去。每次我自己都得付出一千多块钱来。我给别人照相不要钱。我都想开了,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我给人家开心,我也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