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生行脚的常态 乐崇辉、刘玉梅口述(第6/9页)
定:现在也见不到您说的这种宝塔形的包装了。
乐:现在没有了。
定:你们现在到北京去开店也还能这样包装吗?
觉心:我们现在?都改良了。
乐:北京大栅栏的张一元茶叶店啊,包的也是这样的。
定:你们同仁堂就是所有的活儿,每一道都做得特别漂亮。
乐:这个也还分,有南药有北药。北药有祁州的,安国的,知道吧?
觉心:现在比较有地位的是亳州。祁州现在也想重新改变它的地位和形象,我去年还带大哥,乐家大房的大哥到祁州,祁州的药王庙都是我们乐家在护持,去年他们有请我们过去拜。
定:同仁堂有好多传统,我听说过好多,你们到了台湾,是不是还坚持着这些做法?譬如说有两个传统,是在经营方面,不是在做药方面,一个是一角活,这是乐笃周讲的。其他老药铺的伙计,什么都得干,可是同仁堂……
乐:对,做什么就做什么。第二个就是分另钱。
觉心:分红的意思。
定:同仁堂的分红跟别的药铺不一样。我听了好多人讲,怎么分我都算不出来,特复杂,而且好像每天都分。
刘:这边的同仁堂是这样,每天到傍晚的时候,我们会计要结账。收了多少钱呢,百分之几抽出来,大家分红。那时候有规定,老板占百分之几,六分,四分,他一分,半分,有,就是这样的。我就一直做药,所以说我为什么知道分红,每天结账,要抽取多少钱出来,到月底就分给大家。
乐:大陆到公私合营还有(分红)。
定:就是说你们到了台湾,还坚持这两种方法?
刘:对对,两种方法都有坚持。切药片的有一个先生,张东生,就是管切药的,碾药的。吊药丸的就是我的亲侄子,他就管吊药丸,我也在旁边跟着学的。然后我们几个女人在楼上挑药,就永远都是挑药。还有拿金箔做药丸。
定:金箔好像都是女人做。
刘:金箔很薄很薄。要特别小心的。一两金子啊要做一亩三分地,那很薄了。这个在台湾还有做。我们女人就做这些药。楼下做什么卖药。还有羚羊角应该怎么刮,还有鹿茸,我们小时候家里还有鹿茸。
定:你们在台湾能养鹿吗?
乐:台湾就不行了,没有了。在大陆我们家还有鹿圈,养很多鹿的。达仁堂养鹿,在西城什么地方,有养鹿的鹿圈。后来来了以后就不行了。
觉心:在台湾养鹿不行,弄狗皮膏也不行,狗皮膏的味道很重啊,一弄起来那味道一冒烟,就有人检举啊。
刘:我们四周的老百姓,按道理是很好的,可是熬那个狗皮膏的时候,味道太重了,那味道太臭太臭了。所以到台湾,再也不熬狗皮膏了。不过熬一次就顶很多年是真的。还有虎骨。
定:北京同仁堂一直做虎骨,有好多道工序呢,可是他们不在北京城里做,在通州。
乐:那是虎骨酒,泡酒的,很多药方一起来泡。煮都不行,就得泡,酒的力量把药的力量都溶化在酒里。
定:除了狗皮膏药,同仁堂还有没有在那边能做,在这边做不了的药?
乐:应该都可以。
刘:好像没有不能做的,都可以。我就知道五月节那天,利用中午那个水,来做一种药,什么药现在想不起来了,当初我们在同仁堂的时候还经常听到柜台的先生讲,今天是五月节,中午的水,以前都用井水,那个水提一点出来,要做药用的。
乐:不是五月五,是六月六。我们小时候药房是踩神曲,注57六月六那天很热吧,那时候没有机器么,都是用脚踩啊,当然要洗干净了,布要铺好几层,把这药都放到上面踩。踩神曲,那神曲得用很多药配起来。一定要六月六。
定:没听懂,什么叫神曲?
乐:山楂,焦三仙,还有神曲,发酵了。
定:踩有什么用啊?
乐:药材要结实啊,把药性要……
刘:浸进去。
乐:你看我小时候我们那药房啊,自然铜,这铜怎么样吃呢,铜这样吃是不行的,要用火啊,一个罐,把自然铜放里边,烧这个炉子,要1200(摄氏)度,把它烧红了,然后放醋啊,还要是米醋,然后把它夹出来,用钳子夹,用醋把它淬了,然后它就酥啦,再压成粉。压得极细的,要筛啊,用罗筛,很细的,非常细的,那才能和在药里。那铜也不能吃啊,吃多就不行了。注58
定(对刘):您后来也成专家了,做了一辈子的药。
刘:台湾一直就有这些,我几十年在那里,跟着在那里看的,学的,我都懂了。我一直参与做药,所以好的药,坏的药,挑出来的,不好的就磨成粉,好的就怎么样用的话,我们就亲自参与。因为我真的有参与,没有参与我就说不出来了。怎么做那个金箔,怎么一个一个地做万应锭。那是用几十年的松树烧出来的灰做的,韩国人很喜欢它,在台湾做得销路非常好,一来就买很多很多回去。
乐:现在大陆没有万应锭了。
刘:那个墨已经不地道了,那个磨的写大字的墨,现在的墨打不开,有一种胶质的味道,吃起来没有像以前那么有效。以前在台湾我都看着人磨这个东西,当然不会让我们去弄,都是两个手在磨,磨出来像羊屎,一颗颗小小的。我没有在那里成长过来我说不出这些东西。
觉心妻:因为药材其实大家都一样,真的都一样,那到台湾就是说,也是跟大陆进药材啊,而且台湾管制得更多,不像大陆取材这么容易,同仁堂在台湾真的不像在大陆做得这么大,因为过来真的没有带很多钱过来。可是做了真的有效。像那个小金丹,人家吃了就好了,也不用去打抗生素也不用去开刀哦。药材都是一样,购买的原料都是一样。
刘:还有一样,就是得了破伤风都会死掉。我妹妹的女儿就是破伤风,快不行了,人像个弓字形,跟火葬场都联系好了,后来突然想起来,问问姐夫还有什么药没有,就跑来到同仁堂,就花了十块钱,药吃下去当天晚上就好了,也没有再发烧了。那时候我还很担心,我说这是我妹妹的女儿,他怎么敢拿药给她吃?我说你用的什么方法?他就讲说是给她吃了中药,我问你给她什么药吃?他是拿鸽子的粪,掺了黄酒,给我妹夫带回去,让他马上弄给她吃。我听了根本不敢走,就住在妹妹那里一个晚上,担心万一孩子就这么死掉了,我心里会很不忍哈。结果夜里没有听到消息,一大早医院说昨天晚上排了很脏很脏的东西,很臭,孩子回过来了,医生说过一两天就出院。结果那个女儿没有死得了呢,妹妹就讲,姐姐这个孩子不是我要的,我没有这个福分,这个女儿要给你。结果变成我的干女儿了。我说我要这么多女儿干吗,我自己培养都培养不起那么多。她说我不要你培养,给你个名分就是,变成我的女儿。这个孩子还在,小他(指觉心)一岁还是两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