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金戈铁马:东西方帝国与外来入侵者的斗争(第12/15页)
有些现实产生了积极的结果。之前,贵族所拥有的地产遍布整个汉朝或罗马帝国,但现在那些超级富有的贵族们都消失了。尽管在公元4世纪和5世纪,地主的财产受到国家限制,但他们的富裕程度仍然令人咋舌。古罗马和中国的精英阶级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与他们的征服者通婚,并从破败的城市搬到乡下的领地。
在公元4世纪的中国北方和5世纪的西欧,伴随着不断加速的向落后国家发展的趋势,皇帝们允许贵族向农民收取租金,而这原本是农民应当作为税金交给国家的盈余资金。随着人口减少,农民能够集中精力耕作最为肥沃多产的土地,盈余资金也不断增长。数世纪以来,农民非但没有忘记历代积累的农耕技术,反而自行创造了不少新技术。公元300年后,长江流域的排水系统以及尼罗河流域的灌溉系统得到长足的发展,牛拉犁在中国北方迅速推广,条播机、铧式犁以及水力磨坊也在西欧盛行。
尽管贵族们一再地粉饰太平,而农民不断地大胆创新,我们无法否认的是:汉朝和罗马曾经繁荣一时的官僚、商人以及管理者行列正在不断削弱,这就意味着欧亚大陆两端的经济大环境持续衰退。这些人通常都是唯利是图、毫无竞争力的代表,但是他们确实完成了一项任务,那就是将商品运往各地,从而发掘了不同地区的竞争优势。如果没有他们作为媒介,经济会变得更为本土化,也更倾向于自给自足。
贸易通道收缩,城市也在收缩。南方游客对中国北方城市的衰败破落感到震惊,而在古罗马帝国的一些地区衰败程度极其严重,以至于诗人开始产生这样的疑问:周围这些正在腐朽的巨石废墟究竟是不是人类建造的?公元700年左右的一首英文诗歌这样写道:“断裂的屋脊,摇晃的高塔,这是巨人的杰作,霉变在城楼和炮膛蔓延。破碎的盾牌,倒塌的房顶。这都是岁月的痕迹。”
公元1世纪,罗马皇帝奥古斯都曾经吹嘘说,他将罗马从一个砖瓦城市改造成大理石城市。但是到了公元5世纪,欧洲又倒退成木头世界。在古罗马城镇房屋的断壁残垣之间,开阔地上四处散布着简易棚屋。我们现在已经对这些简陋棚屋有了一定认识,但倒退到20世纪70年代我在英格兰开始挖掘工作时,挖掘者仍试图运用新技术来谨慎处理有关这些房屋的蛛丝马迹。
在这个更加简单的世界,货币、计算和文字纷纷失去它们的功用。再也没有人去开采铜矿,自然也无法铸币,因此中国北方的皇帝首先尝试减少货币的金属含量(一些人声称由于货币的金属含量过低,货币轻得可以漂浮在水面上),随后索性停止发行货币。账务记录及人口普查被取消,图书馆被荒废。这是一个不平坦的过程,蔓延数个世纪。中国北部和西欧的人口大幅下降,荆棘和森林重新覆盖了农田,居民寿命变短,生活质量下降。
佛教与基督教:东西方宗教的盛行
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对于大多数东方人和西方人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陈旧观念不起作用,求神拜佛也无济于事。
在中国,一旦边境地区防卫崩溃,批评者就会开始控诉朝廷天命已尽,因此治病神力崇拜盛行,影响长达1000年之久。但是在受过教育的精英阶层中间出现了一批具有独创性的人才,他们开始质疑儒家哲学的权威性。竹林七贤是活跃于公元3世纪的一群自由思想家,他们成了新感性主义的精神领袖。据说他们整日沉迷于交谈、诗歌、音乐、饮酒以及药物之中,却对研读经典、为国尽忠这类话题避而不谈。曾有故事记载,竹林七贤之一的阮籍被认为严重违反了封建礼仪(在无年长妇女陪同的情况下,他独自一人与他的嫂子同行),但是阮籍却不以为然,反而大笑说:“难道你是要我遵从孔子推崇的礼,去遵从儒家学说?(礼岂为我设邪?)”他还抒发了自己对政治制度的看法:
独不见群虱之处裈中,逃乎深缝,匿乎坏絮,自以为吉宅也。行不敢离缝际,动不敢出裈裆,自以为得绳墨也。然炎丘火流,焦邑灭都,群虱处于裈中而不能出也。君子之处域内,何异夫虱之处裈中乎?
在当时,汉族宫廷诗人所具备的道德精神严肃性变得有些滑稽可笑,新一代的诗人更加青睐抒情诗歌,擅长描写田园牧歌,或者索性出世退隐。尽管这些美学家们事务繁忙,无法退居远山,但是他们同样可以在自己府邸的花园里体验隐居感觉,也可以效仿王导(公元300年东晋的宰相),花钱雇人代表自己隐居。汉代的画家们开始尝试将山水野趣作为创作对象,到了公元4世纪,著名画家顾恺之更是将山水画的地位提升到更高的层次,使山水画成为一种主要的艺术形式。竹林七贤和其他理论家主张形式大于内容,他们倾向于研究绘画和书法的技巧,而不是其中隐含的道德含义。
公元3世纪,出现了对传统文化的反叛,但是这场反叛一味地嘲讽、拒绝传统,却没有提供积极有效的应对办法,大体上只造成了消极的影响,但这种情况在世纪末有所改观。距当时800年前,中国本土的儒家学说和道家学说刚刚兴起,佛教也经由南亚传播到了中国大地。公元65年,佛教首次出现在中国的书面史料中,而对于佛教传播比较可信的说法是:随着第一次东西方交流的不断推进,东亚和南亚的商人开始在中亚绿洲聚集汇合,最终将佛教带入了中国人的视野。尽管当时已经有一些城市的知识分子开始信奉佛教,但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中国人只把佛教看作从草原传入的众多外来哲学之一。
公元3世纪晚期,这种局面开始逆转,这主要归功于来自中亚的僧人翻译家竺法护。他长期在长安与敦煌绿洲之间游历,致力于佛教经典的再译,并在印度观念中添加了能够被中国人接受的元素,获得了众多中国知识分子的追捧。和大多数轴心时代圣人一样,释迦牟尼并未留下任何手迹,关于释迦牟尼的启示也一直是人们争论不休的话题。佛教的早期形式强调严格的沉思和自我觉醒,但是竺法护推崇的是所谓的大乘佛教,这就使救赎的过程不再艰苦繁重。在竺法护的表述当中,释迦牟尼并非精神追寻者,而是永恒怔悟的化身。竺法护坚持认为,原初的释迦牟尼只是在这个世界或其他世界中存在的众多佛祖中的第一位佛。这些佛被一群其他的圣人所围绕,尤其是菩萨。菩萨原本是通往怔悟的凡人,但却推迟了自身的涅,旨在帮助渺小的凡人实现圆满,从重生和遭难的轮回中解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