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金戈铁马:东西方帝国与外来入侵者的斗争(第13/15页)
大乘佛教有时会走向极端的方式。大多数佛教派别相信弥勒佛(也称未来佛)终有一天会引导众生走向极乐世界。但是公元401年,中国出现了一群狂热的佛教徒,他们自称是神圣的佛祖,事实上却与强盗、暴民及反叛的官吏为伍。他们打着救赎的旗号,却到处滥用暴力,实施破坏,最后这场暴动在血腥杀戮中落下帷幕。
大乘佛教最重要的贡献就是简化了传统佛教的繁重教规,并为众生打开了救赎之门。公元6世纪,盛行的“佛祖讲经”只要求信徒围绕释迦牟尼和弥勒佛的塑像步行数圈,崇拜圣物(一般是佛牙、佛骨以及据说曾经属于佛祖的化缘钵),诵读佛经,胸怀慈悲之心,勇于自我牺牲,并遵从五戒(即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讲经者坦言,这些行为并不会将信徒引向涅,但是至少会给他们带来健康、财富以及不断升华的重生之路。佛教中的“净土派”将这种观念更进一步,他们声称信徒去世之后,大慈大悲的菩萨和阿弥陀佛会向其解读生死轮回,并引导他们去往西方极乐世界,在那里他们可以远离尘世的烦扰,寻求涅。
在印度,佛教徒为了寻求涅之路,通常会选择上路流浪,沿途乞讨。从中国传统的角度来看,这些神圣的流浪者(与富有的隐士诗人相对立)无疑是异类,因此这种方式在中国并不盛行,但是印度信徒通往怔悟的第二条道路——修行——却得到广泛传播。公元365年左右,道安——他并非中亚移民,而是一位被训练成儒家学者的中国佛教徒——起草了一份适应中国社会的佛教戒律,规定和尚必须削发剃度,和尚、尼姑均要节制欲念,学会顺从,通过自己的劳动谋生,并运用戒、定、慧来追寻自我救赎。和发展了千年的佛教一样,佛教徒在修行过程中也常常走入极端:许多和尚、尼姑对修行的认识相当狭隘片面,有些人不惜伤害自己,目的是仿效菩萨舍身拯救世人;甚至有人在数千人面前自焚,以求洗涤自身犯下的罪孽。不论如何,道安为佛教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他将佛教修行行为塑造成固定的宗教组织,部分填补了公元4世纪以来国家机构崩溃所引发的机构空白。佛教寺院建造水力磨坊,筹集资金,甚至组织起防御力量。富有的教友把土地和佃户赠与佛教寺院,被驱逐的农民也纷纷前往寻求庇护,这些佛教寺院在作为虔诚信仰的核心的同时,还成为社会稳定的绿洲,甚至是财富聚集的岛屿。公元5世纪出现了数以千计的佛教寺院,一位官员在公元509年写道:“寺院现在已经无处不在了。”
佛教在中国的征服行为取得了卓越的成果。公元65年,中国仅有数百个佛教徒。到公元6世纪,大多数中国人——大约3000万人——成了佛教徒。这个数字令人震惊。但是在欧亚大陆另一端,还有一个名为基督教的新兴宗教,它正以更快的速度不断发展。
西方古典传统的崩溃晚于东方,也许是罗马防线维持得更为持久的缘故。公元160年后,瘟疫同样在罗马大肆蔓延,导致治病神力崇拜不断出现,但是罗马人并不赞同中国普遍采取的暴力革命方式。尽管如此,公元3世纪的骚乱确实动摇了西方的古老传统。那些遍布罗马帝国各处的雄伟塑像静静地见证了一种全新艺术审美的诞生:艺术家抛弃了古典艺术中庄严肃穆的原则,转而欣赏古怪的比例结构和那些巨大的、向上凝视的眼睛,这就形成了塑像似乎在互相注视的效果。另外,不断有新宗教从东部的边缘地区传入罗马帝国,例如来自埃及的伊西斯、来自叙利亚的不败之日、可能来自伊朗的密特拉神(其追随者形象为地狱的杀牛者)以及来自巴勒斯坦的基督教,它们都宣扬生命永恒。受其影响,人们开始在烦扰动乱的现世中追寻救赎,忽略了对宗教的理性解释。
一些哲学家试图强调过去几世纪累积的学识仍然是相关的,以此回应这种价值观的危机。在他们的时代,波菲利和普罗提诺等学者为适应现代需求而重新解释柏拉图哲学(后者可能是继亚里士多德之后最伟大的思想家),于是他们成为西方闻名遐迩的学者。但同时,也有越来越多的思想家开始寻找与之南辕北辙的新解。
在这个动荡不安的年代,基督教给所有人带来了些许安慰。和大乘佛教一样,基督教是建立在旧轴心时代思想基础上的新概念,它以更适应现代需求的方式,为世人提供了一个看待核心思想的新角度。基督教取代了犹太教,宣称其创建者耶稣是预言中诞生于此地的弥赛亚。我们将大乘佛教与基督教称为“第二波”轴向宗教。与第一波轴向宗教先行者相比,第二波轴向宗教向更大范围的世人打开救赎之门,并且将通往救赎的道路改造得更加简单易行。同样关键的一点在于,这两个新兴宗教都是普世教会。因此,耶稣和释迦牟尼都不属于任何一群“上帝的选民”,他们的使命是拯救所有的普罗大众。
耶稣和释迦牟尼一样,并未留下任何圣典。我们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1世纪50年代,当时使徒保罗(他从未见过耶稣)试图让基督徒们认可一些关于基督教到底是什么的核心观点。大多数追随者接受了一些观点,例如他们应该受洗、向上帝祈祷、抵制其他的神、周日聚餐、脚踏实地努力工作。然而,一旦超越这些基本前提,各种说法纷至沓来。一些人坚持认为希伯来圣经中描述的上帝只不过是之前一系列神中最后降临(且最低微的)的一位;有人认为世界是邪恶的,因此上帝作为创世者也一定是邪恶的;有人认为世界上有两个神,一个是恶毒的犹太神,另一个是神圣(但不可知)的耶稣之父;有人相信世上存在两个耶稣,一个以逃离受难的精神形式存在,另一个是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肉体形式;有一些人暗示耶稣可能是女人,并且女人和男人之间可能是平等的;有人认为新的启示或许可以否定旧的启示;有人推测耶稣即将重生,因此所有基督徒都要禁欲;有人说因为时间紧迫,基督徒必须自由恋爱;还有人认为升入天堂的唯一途径是以残忍可怖的方式完成殉道,因此性爱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
人们普遍认为,释迦牟尼对宗教上的超然存在持实用主义态度,建议人们选用最有效的方法,摈弃其他。另外,在寻求涅的过程中,佛教徒有许多条道路可供选择。然而,基督教认为能否进入天堂取决于是否知道上帝和耶稣是谁,以及他们想要做什么。为了解释这些问题,基督徒陷入了疯狂的自我定义。公元2世纪晚期,多数信徒开始认同主教存在的必要性,主教应该被视为最初传道者的后裔,拥有评判耶稣意愿的权威。那些想法激进、近乎疯狂的传道者逐渐被世人遗忘,《新约》的内容变得更加明确具体,通往启示的窗户被关闭。除非得到主教的同意,否则没有人能够修改这本圣书,也没有人能够从圣灵那里得到启示;除非基督徒自己愿意,否则也没有必要恪守禁欲或成为殉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