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二(第6/9页)
【原文】“日宣三德,夙夜浚明有家。日严祗敬六德,亮采有邦。翕受敷施,九德咸事,俊乂在官。百僚师师,百工惟时,抚于五辰,庶绩其凝。
【直解】宣,是著。浚字,解做治字。严,是畏。亮,是明。采,是事。有家,是大夫的职任。有邦,是诸侯的职任。翕,是合。敷,是布。施,是用。才过千人的叫做俊,才过百人的叫做乂。抚,是顺。五辰,是木火土金水五行分旺于四时,谓之五辰。凝字,解做成字。皋陶说:“人之于九德,不必其尽备而但贵于有常。如九德之中,有了三件,又能加日新之功,以扩充此德,而使之益著,此三德之有常者也。这等的人,若使他为大夫而有家,必能夙夜匪懈以治其家。而有家之事,无不明治矣!如九德之中,有了六件,又能加日谨之功,以敬修此德,而使之益固,此六德之有常者也。这等的人,若使他为诸侯而有邦,必能克勤无怠以治其邦。而有邦之事,无不明治矣!夫德之有常者,多寡不同,而皆宜于用如此。人君若能合而受之,但凡有德之士,都搜罗收取将来,分布而用之于百官有司之任,或为大臣,或为小臣,量材授职,无有不当。将见四方之人,闻知朝廷用人得宜如此,都愿出而效其才能,以任国家之事。凡大而千人之俊,小而百人之乂,莫不在官任使,而无有遗佚在野者。朝廷之上,所用的既都是贤才,将见百官每志同道合,彼此相师。我有善,他便取法于我;他有善,我便取法于他。有同寅协恭之美,而无媢嫉妬忌之私。凡百官所任的职务,亦皆及时干办,不至失误,都顺着天时以修人事。如春属木,则布德施惠,以顺木之辰;夏属火,则劳民劝农,以顺火之辰;秋属金,则禁暴诛慢,以顺金之辰;冬属水,则盖藏敛聚,以顺水之辰;土寄旺于四时,则修四时之令,以顺土之辰。由是各样的功绩,都有成效,如礼乐刑政工虞教养之类,莫不一一修明振举,而无复有废坠怠弛之患矣。”夫人君能知人而善用之,则贤才进而治功成如此。然则知人之功用,其所系岂小小哉!
【原文】“无教逸欲有邦,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无旷庶官,天工人其代之。
【直解】无,是禁止辞。教,是上行下效的意思。有邦,是有国的诸侯。几,是事之几微。旷字,解做废字。天工,是上天付与君臣同干的事。皋陶说:“人君一身,乃臣下的表率,若安逸纵欲,则那有邦的诸侯,也都仿效,怠惰奢侈了。这恰似教导他逸欲一般。为人君者,岂可如此?必须兢兢然戒谨,业业然危惧,务以勤俭率先天下。所以然者何也?盖人君统理天下,一日二日之间,虽若至近,而事几之来,便有万端。若不能时时审察于几微,一有差错,则悔之无及矣!此所以不可不兢业也。然天子能以一心察天下之几,不能以一身兼天下之务,故分其职于庶官。若庶官用非其才,便旷废了职业。为人君者,岂可如此?必须选择贤能以充其职,使不至于虚旷。所以然者何也?盖庶官所治的事,本是上天的事。天不能自为,而付之人君,君不能独为,而付之庶官。是庶官乃是替天行事的,苟一官旷,则一事废矣。此庶官之所以不可旷也。夫敦勤俭以率诸侯,则知人之本以端;择贤能以任众职,则知人之道克尽矣。”
【原文】“天叙有典,勅我五典五惇哉!天秩有礼,自我五礼有庸哉!同寅协恭,和衷哉!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政事懋哉!懋哉!
【直解】叙,是伦叙,勅,是正,五典,是五常之道。惇,是厚。秩,是尊卑贵贱之品秩。庸,是常。衷,指典礼之具于人心者说。有德,是所行遵乎典礼的人。有罪,是所行者乎典礼的人。五章,是五等章服,公服衮冕九章,侯伯服惊冕七章,子男服毳冕五章,孤服冕三章,乡大夫服玄冕一章。章字,解做显字。懋,是勉。皋陶陈安民之事说道:“天生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之伦,即有亲义序列信之典。这五典,乃天所叙的,本自敦厚,但人情因物有迁,则厚者有时而薄。故立之教条,以勅正我五典,使君臣有义,父子有亲,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各相惇厚,不至于偷薄者,其责则在于君。天生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之伦,即有尊卑贵贱等级隆杀之礼。这五礼,乃天所秩的,本自有常,但人情怠弃则废礼,用之不能义。故著为法式,以用我五礼,使尊卑有分,贵贱有等,各循常度,不相紊乱者,其责则在于君。然君固主此典礼者,臣则畏此典礼者,必须同其寅畏,无一此忽易,协其恭敬,无一些怠荒,上下一心,融会流通,以和民之衷,使人心感化,五典无不惇,五礼无不庸,而后可也。这是教以化之,所以安民于典礼者如此。夫典礼之叙秩,既皆出于天,则人之所行有遵乎典礼者,便是天所眷命者也。但天不能自显扬他,人君代天常善,则有五等之服以章显之,因其德之大小,以为命服之尊卑,使善人知所劝。所行有背乎典礼者,便是天所为所欲为讨者也。但天不能自惩治他,人君代天罚恶,则用五等之刑以惩戒之,因其罪之大小,以为刑法之轻重,使恶人知所惧。这命德讨罪两件,乃是朝廷的大政事,君主之于上,臣用之于下,岂可轻忽之哉!必当勉力不怠,以修明其政事。有德的必赏,务合乎天命之公;有罪的必刑,务合乎天讨之正,而后可也。这是政以治之,所以安民于命讨者又如此。”
【原文】“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达于上下,敬哉有土。”
【直解】明,是显扬那为善的人。畏,是刑威那为恶的人,威字与畏字通用。上是天,下是民。有土,是有国之君。皋陶既以典礼命讨陈安民之谟,因发明天人合一之理,以见所以不可不安民之意,说道:“天道至神,以其聪,则于人之善恶无所不闻;以其明,则于人之善恶无所不见。然天无耳目以视听,何以于人之善恶无不见闻?盖天无视听,而以百姓之视听为视听。但百姓每所闻的,便是天闻了;百姓每所见的,便是天见了。所以说,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道至公,凡为善的人,必降之福以显明之;为恶的人,必降之以畏惧之。然天无心于好恶,何以能加祸福于人如是显应?盖天无好恶,而以民心之好恶为好恶。但百姓每所公好的,便是天之所福;百姓每所公恶的,便是天之所祸。所以说,天明畏,自我民明威。夫天在于上,民在于下,高卑虽甚悬绝,而一理贯通,上下无间,人心之所在,即天理之所在也。人君有民人社稷之寄,知所以奉天者,岂可忽民而不敬哉!必须兢兢业业,常存敬畏,凡惇典庸礼,命德讨罪,皆求不拂乎民心。则上天秩叙命讨之意,无不钦承,而人君奉天安民之道,亦庶乎克尽矣。苟一有不敬,则于民心必有违拂,拂民,即逆天矣。天其可逆乎哉?此有土者之所以不可不敬也。”皋陶前面陈知人之谟,而终之以兢业,此陈安民之谟,而终之以敬。可见用人行政,虽各有其事,而皆本于一心之敬以图之,万世人君所当深念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