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5/16页)

上校军衔的武汉军统站站长史东陵,40来岁,是戴笠非常信任的老牌特工,他今天降贵纡尊,亲自出面装扮黄包车夫,戴顶破草帽,穿件黄包车夫的黄坎肩,模样土得掉渣,足见任务的确不同凡响。史东陵和他的部下刚刚到达各自的指定位置不久,从码头上的堆栈方向过来了五部胶轮平板车,每部车上都堆放着一些木头箱子,车的周围都跟着三至五个码头搬运工模样的人。这些人这些车在此时此刻出现,让站在港口出口处路边的史东陵本能地感到可疑。长着一对亮得摄人的牛眼睛的军统武汉站行动队的牛队长,昨天刚在宜昌码头装扮过黄包车夫,他专门朝这些码头搬运工扫视了几眼,居然没看见一张熟脸面儿,就明白有诈,心想这些人肯定是日伪军,那些木头箱子里一定藏着武器。牛队长对扶着车把立在旁边的史东陵说,是鬼子。史东陵点了一下头,表示明白。

此时,又从城里方向驶来一辆黑色的福特牌轿车,停在港口出口对面的路边上,这辆轿车后窗的窗帘是拉上的。史东陵虽然无法看到坐在轿车后座的其实正是汉娜·施耐德,也不知道她正撩开一条窗帘的缝隙,严密监视着对面的宜昌港出口,但这辆轿车显然出现得十分蹊跷,史东陵本能地感到来者不善。

锚链哗啦哗啦地滑向水面,刚刚停靠在宜昌港的“乔安娜”号轮船被钢缆牢牢地固定在码头上。甲板上的栅栏门打开了,携带着行李的乘客们闹嚷嚷地踩着舷梯,居高临下地鱼贯而下,走上一段路之后,再从有鬼子把守的港口的出口出去。史东陵、牛队长等三名“黄包车夫”看得明白,那些码头工人模样的家伙,把胶轮车停在出口对面的公路两边,人紧靠车边,显然随时准备掀开木箱盖子,拿枪开火。又见福特轿车的前车门打开,一名日军大尉跨下车来,站在路边,下意识地把目光朝那些“码头工人”扫了一眼。史东陵明白,他只要喊上一声,这儿立刻就会变成子弹横飞的战场。

史东陵三人赶紧转过身,目不转睛地盯着从出口涌出来的乘客,生怕漏掉了他们该接的客人。史东陵暗忖,很明显盟军飞行员在这里下船的情报泄漏了,瞧今天这个架势,敌人是内紧外松,明摆着要张网捕鱼啊!敌众我寡啊,要想接走客人全身而退,今天恐怕少不了一场恶战。

涌出港口的乘客愈来愈多,岂料,穿黑呢大衣和黑色皮风衣的两名男性白种人和那名作陪的穿藏青蓝呢大衣的中国男人,却始终没有出现。不时有路过的乘客喊坐黄包车,史东陵三人就以他们是包月车相推辞,如果再不拉客,他们三个黄包车夫可就露馅了,史东陵不由得暗暗叫苦。

恰在此时,一名年青水手却不揣冒昧地硬要往牛队长拉的车上坐,这名水手额头上压顶鸭舌帽,海魂衫外面套了一条蓝不蓝灰不灰的背带裤。

牛队长忙赔着笑脸说,先生请包涵,我们这是包月车,恕不拉生客,得罪了!

来人再次瞟了瞟他左边车把上拴的一根红布条,从兜里掏出怀表说,我的怀表该洗油泥了,老乡,请你把我拉到一家钟表修理店去,拜托啦!

牛队长心里一激灵,哦!这不正是事先约好的暗号吗?忙朝他拿着的怀表瞅了瞅,嘴上答应着,说出了下半句暗号,好嘞,我这就拉你过去!又忙压着嗓门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来人悄悄说,出大事了!这里太危险,回头再细说。

牛队长会意,就扭头大声招呼同伴说,两位老哥,老爷太太今天不回来了,赶紧的招客吧!说罢,拉起车子,转过头飞跑而去。

史东陵等二人会意,就放声招揽起生意来,少顷,各人拉了一位客人,追赶牛队长去了。其余装扮成各色人等的特工,也逐渐相机撤出了危险之地。

不用说,这名年青水手正是化了妆的尹朴修。一场敌众我寡的恶战被他以四两拨千斤之力化解了。

当时,“乔安娜”号轮船正缓缓靠岸,藏身底舱杂物间的尹朴修正苦于无计可施,忽听嗵的一声门响,底舱舱门被人推开了。尹朴修急忙朝杂物堆后面一躲,只见一名穿着海魂衫、背带裤的高大水手走进门来,紧接着又返身将舱门锁死。这名水手毫无顾忌,移开覆盖在表面的乱七八糟的杂物,取出一口黄色皮箱来。他背对着尹朴修开了锁,掀起皮箱盖子检查。尹朴修探头一望,只见皮箱里面装着来自法国的白兰地和香水等走私物品。尹朴修灵机一动,明白脱身的机会来了,就在脚边附近捡起一块木头,偷偷靠上前,往水手的脑袋上一击。水手还诧异地扭过头,似乎是想弄清遭了什么人的暗算,随即软软地栽倒在甲板上。尹朴修这一打击的力道正好,水手只会暂时昏迷,绝对死不了。他对着仰卧的水手说了声对不住了,就急急扒下他的衣服,然后脱下自己的全套西服行头放在他身边,只留下了作为接头暗号的带表链的怀表。因此才得以金蝉脱壳,化险为夷。

当天下午,尹朴修换了一件长衫,由牛队长把他拉到郊外的一处僻静的宅院,与史东陵见了面,详细汇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史东陵对尹朴修完全没有好脸色,冲动地把桌子一拍,吼道,糊涂!既然知道你们的假德国人身份随时都可能被汉娜母女揭穿,为什么不除掉她们?

尹朴修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唉!都怪我掉以轻心,心存侥幸,把对方想得太善良了,我请求上峰的处分。

处分有什么用?史东陵气得在屋里踱来踱去,说,处分能把两个美国佬弄回来吗?两个人一旦落到汉口日本宪兵队的手里,不死都得脱层皮。唉!

尹朴修忙说,史站长,尹某罪责难逃,痛心疾首!我请求跟你一起赶回武汉,设法营救两位盟军飞行员,如果他俩不幸被害,尹某决心以死谢罪!

这吗还差不多。史东陵的态度明显缓和下来,说,那好,今晚就动身赶回武汉。

尹朴修忙说,站长,我还有一事禀报。

接着,他就把安迪和静姝的关系,她为什么找到了太湖边,以及分乘两艘轮船的事情原原本本地作了汇报。

还有这样的事?听完汇报,史东陵余兴十足,就说,甘愿深入虎穴,万里寻夫,今人更胜古人啊,这位孙小姐堪称巾帼英雄!这样,你就留下吧,明天去宜昌港接应她。你回头再赶往武汉。

尹朴修忙说,我跟孙小姐是同一个林盘的地邻,我深知她的脾气……

是吗?史东陵更来劲了,你快说说!

尹朴修说,她一旦得知安迪和吉姆落入敌手,她宁愿去死,也绝不会一个人返回大后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