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十 一 · 槐 西 杂 志 一(第2/33页)
柱厉叔:柱厉叔在莒国做官,他认为莒敖公不了解自己的才能,于是辞官到海滨隐居。后来莒敖公被乱臣贼子害死,柱厉叔告别朋友,自杀在莒敖公的墓前。见汉代刘向《说苑》。
莒敖公:又称“莒敖穆公”、“莒穆公”,春秋时期莒国国君。
译文
《隋书》记载兰陵公主自杀为后夫殉葬,所以《列女传》把她列在第一篇。这种把野史当成正史记载的做法与传统史学相违背,祖君彦《檄隋文》说兰陵公主逼淫地位比自己低的男人而告终。这种说法大概是想夸大隋炀帝的恶行,还是应当以正史记载为正。沧州有位名叫张作霖的医生说,乡里有个少妇,丈夫死了不到一年就嫁人了。过了两年,后夫又死了,她就赌咒发誓不再改嫁,竟然守了一辈子。有一天她去看望邻居生病的女人,那个女人忽然瞪起眼睛,用少妇前夫的声调呵叱道:“你怎么甘心为后夫守节,竟不为我守?”她语气坚定地回答:“你不把我当作结发妻子,在一起生活了三年,你却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贴心的话,我凭什么为你守节!后夫不嫌我是二婚,两年之中,夫妻恩爱,情深义重,我怎么能不为他守节呢?你不扪心自问,还敢来责怪我?”鬼魂被问得无话可说,退走了。
这个故事跟兰陵公主用死来殉后夫的故事差不多。这也是豫让所说的“你以普通人待我,我也像普通人一样地对待你;你把我当作一国之中最优秀的人,我就以优秀来回报你”意思。不过,在五常之中,只有朋友是以义相交的。朋友之间不讲报答,这就是厚道;就是讲求报答,也说得过去。兄弟之间的关系是天然的,不能谈报答;更何况君与臣、父与子、夫与妇在三纲之内。渔洋山人写了一首诗《豫让桥》说:“国士桥边水,千年恨不穷;如闻柱厉叔,死报莒敖公。”他认为豫让的事迹可以敦睦世风,这种说法是对的。然而,柱厉叔因为不被国君了解而被放逐,但他挺身死难,足以使不了解臣子的君主惭愧,事见刘向《说苑》。他的这种行动仍然包含着不满和怨恨;只是为了与君王计较是非,而不是为了捍卫江山社稷。他的事迹可以传说,但他的话却不合乎教义。也许这是记叙者的过失吧?

江宁王金英,字菊庄,余壬午分校所取士也。喜为诗,才力稍弱,然秀削不俗,颇近宋末四灵
。尝画艺菊小照,余戏仿其体格题之,有“以菊为名字,随花入画图”句,菊庄大喜。则所尚可知矣。撰有诗话数卷,尚未成书,霜凋夏绿,其稿不知流落何所。犹记其中一条云:江宁一废宅,壁上微有字迹。拂尘谛视,乃绝句五首。其一曰:“新绿渐长残红稀,美人清泪沾罗衣。蝴蝶不管春归否,只趁菜花黄处飞。”其二曰:“六朝燕子年年来
,朱雀桥圮花不开
。未须惆怅问王谢
,刘郎一去何曾回
?”其三曰:“荒池废馆芳草多,踏青年少时行歌。谯楼鼓动人去后,回风袅袅吹女萝
。”其四曰:“土花漠漠围颓垣
,中有桃叶桃根魂。夜深踏遍阶下月,可怜罗袜终无痕。”其五曰:“清明处处啼黄鹂,春风不上枯柳枝。惟应夹戺双石兽
,记汝曾挂黄金丝。”字极怪伟,不著姓名,不知为人语鬼语。余谓此福王破灭以后前明故老之词也
。
注释
壬午:乾隆二十七年(1762)。
宋末四灵:也称“永嘉四灵”,指南宋四位诗人徐照、徐玑、翁卷、赵师秀。
六朝:吴、东晋、宋、齐、梁、陈,都建都于金陵,称为“六朝”。
朱雀桥:即朱雀桁。为东晋时建在内秦淮河上的一座浮桥,时为交通要道,遗址在清代已难寻觅。
王谢:魏晋南北朝望族王氏与谢氏的并称。东晋时,王导、谢安两大家族从北方南迁会稽大都市(今浙江绍兴),人称“王谢”。
刘郎:指南朝宋武帝刘裕。
女萝:植物名。即松萝,多附生在松树上,成丝状下垂。
土花:苔藓。
戺(shì):台阶两旁所砌的斜石,门槛。
福王:朱常洵(1586—1641),明神宗第三子,南明弘光帝朱由崧之父。崇祯十四年(1641),李自成攻克洛阳,被执杀。
译文
江宁人王金英,字菊庄,是乾隆壬午年间我任同考官时录取的举人。他喜欢作诗,但才气稍弱,不过诗风清秀挺拔,不落俗套,与南宋的永嘉四灵很相近。他曾经画过一幅莳弄菊花的画像,我有意模仿他的诗风在画上题辞,其中有“以菊为名字,随花入画图”的句子,王金英很高兴。由此,他的爱好就可想而知了。他写过几卷诗话,还没有成书,不幸早早逝世,现在书稿不知流落到何方了。我还记得其中有一条说:江宁有一间废弃的住宅,墙壁上隐约有字迹。扫去灰尘,仔细辨认,原来是五首绝句。第一首:“新绿渐长残红稀,美人清泪沾罗衣。蝴蝶不管春归否,只趁菜花黄处飞。”第二首:“六朝燕子年年来,朱雀桥圮花不开。未须惆怅问王谢,刘郎一去何曾回。”第三首:“荒池废馆芳草多,踏青年少时行歌。谯楼鼓动人去后,回风袅袅吹女萝。”第四首:“土花漠漠围颓垣,中有桃叶桃根魂。夜深踏遍阶下月,可怜罗袜终无痕。”第五首:“清明处处啼黄鹂,春风不上枯柳枝。惟应夹戺双石兽,记汝曾挂黄金丝。”字迹雄健怪异,没有写上作者姓名,不知道是人的诗还是鬼的诗。我认为这是福王被歼灭之后,明朝遗老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