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十 八 · 姑 妄 听 之 四(第23/28页)

,薰之以烟,狐乃尽去。疑或其为魅以报欤?

注释

㔉:砍,斫。

译文

郭彤纶说:阜城有个人离家外出,几年一直没有音信。一天晚上他突然匆匆忙忙回家,说:“我在外面流浪,无所依靠,误入了强盗团伙,抢劫杀人不止一件两件案子。现在罪行败露,我侥幸逃了出来;但听说其他被抓的人已经供出了我的姓名和家庭住址,估计官府传递公文要来拘捕家属了。你们应该赶快自寻生路,没必要和我一起死。”说罢挥泪离去,也没再说别的。全家人惊慌恐惧,一夜之间全部逃散,此后房屋就成了废墟,人们也不明白其中的缘故。几年以后,这人回到原来住的地方,寻访父母妻子搬到哪里去了,邻居告诉他早已逃走,不知躲在什么地方,他自己也莫名其妙。后来慢慢打听,得知他妻子在郭彤纶家做女佣。于是登门寻访,才知道他们为什么逃散。但他实际上在外面并没有做强盗,后来也没有夜里回家的事。郭彤纶替他到官府查阅公文,也没有追捕他和他家人的事。过了好久,他才回忆起在八沟替人种地时,即汉代右北平所在地。在山冈上建房子居住。山冈后有狐狸,有时候偷盗东西,有时又在半夜里嗥叫,打扰人睡觉。他找了一些人挖开狐狸的洞穴,用烟熏,狐狸都跑了。怀疑也许是这些狐魅来报复吧?

奴子史锦文,尝往沧州延医。暑月未携襆被,乘一马而行。至张家沟西,痁忽作,乃系马于树,倚树小憩。渐懵腾睡去,梦至一处,草屋数楹,一翁一妪坐门外,见锦文邀坐,问姓名;自言姓李行六,曾在崔庄住两载,与其父史成德有交,锦文幼时亦相见,今如是长成耶。感念存殁,意颇凄怆。妪又问:“五魁无恙否?五魁,史锦彩之乳名。三黑尚相随否?”三黑李姓,锦文异父弟,随继母同来者也。亦颇周至。翁因言今年水潦,由某路至某处水虽深,然沙底不陷;由某路至某处水虽浅,然皆红土胶泥,粘马足难行。雨且至,日已过午,尔宜速往,不留汝坐矣。霍然而醒,遥见四五丈外,有一孤冢,意即李六所葬欤?如所指路,晚至常家砖河,果遇雨。归告其继母,继母曰:“是尝在崔庄卖瓜果,与尔父日游醉乡者也。”殂谢黄泉,尚惓惓故人之子,亦小人之有意识者矣。

注释

痁(shān):古书上指疟疾。

译文

奴仆史锦文,曾经到沧州去请医生。因为是夏天他就没带被褥,只是骑着马赶路。到张家沟西时,他发起疟疾来,就把马拴在树上,靠着树歇一会儿。渐渐朦朦胧胧睡着了,梦中到了一个地方,有几间草房,一个老翁和一个老妇人坐在门外,看见史锦文,就请他去坐,问他的姓名;老翁说自己姓李,排行第六,曾经在崔庄住过两年,和他的父亲史成德交往过,自己见过史锦文小时候的模样,如今长这么大了。老翁感念活着的和去世的人,神情非常忧伤。老妇又问:“五魁身体好不好?史锦文弟弟史锦彩的乳名。三黑还跟他住在一起吗?”三黑姓李,史锦文的异父弟弟,是随史锦文的继母一道来的。打听得很详细。老翁说,今年雨水多,由某某路到某某处,水虽然深,但水底还是沙地,不会陷进去;由某某路到某某处,水虽然浅,但都是红胶泥,粘着马蹄很难走。马上就要下雨了,天已过午,你要赶快走,就不留你坐了。史锦文一下子醒来,远远望见四五丈开外,有一座孤坟,心想这里面葬的就是李六么?他按着老翁指的路走,晚上到了常家砖河,天果然下雨了。回来后他把这件事告诉了继母,继母说:“李六曾经在崔庄卖过瓜果,和你父亲天天一同喝酒。”李六已经葬身黄土,对老朋友的儿子还如此关切,也算是小人物中有头脑有良心的了。

奴子傅显,喜读书,颇知文义,亦稍知医药。性情迂缓,望之如偃蹇老儒。一日,雅步行市上,逢人辄问:“见魏三兄否?”奴子魏藻,行三也。或指所在,复雅步以往。比相见,喘息良久。魏问相见何意?曰:“适在苦水井前,遇见三嫂在树下作针黹,倦而假寐。小儿嬉戏井旁,相距三五尺耳,似乎可虑。男女有别,不便呼三嫂使醒,故走觅兄。”魏大骇,奔往,则妇已俯井哭子矣。夫僮仆读书,可云佳事。然读书以明理,明理以致用也。食而不化,至昏愦僻谬,贻害无穷,亦何贵此儒者哉!

注释

针黹(zhǐ):针线活。

译文

奴仆傅显喜欢读书,颇懂得一点儿文章义理,还稍微懂一点儿医药知识。性情迂腐迟缓,望去就像个上了年纪的古板老儒生。一天,他在街上不紧不慢地走,遇到人就问:“见到魏三兄了吗?”仆人魏藻,排行第三。有人告诉他魏藻所在的地方,他又不紧不慢地走去。等见到魏三,他喘息了好久。魏藻问他找自己有什么事,他才说:“我刚才在苦水井边,碰到三嫂在树下做针线活,做累了闭着眼睛休息。你家小儿子在井边玩耍,离井口只有三五尺远,似乎令人担心。但男女有别,我不便叫醒三嫂,所以跑来找你。”魏藻大惊,急忙跑回家,妻子却已经伏在井上哭儿子了。做奴仆的喜欢读书,可以说是件好事。但读书的目的是为了明白道理,明白道理的目的是有益于实际应用。像傅显这样死记硬背却没有理解意义,以至于糊涂荒谬怪癖,反而带来无穷的危害,这样的儒者又有什么价值呢!

武强一大姓,夜有劫盗,群起捕逐。盗逸去,众合力穷追。盗奔其祖茔松柏中,林深月黑,人不敢入,盗亦不敢出。相持之际,树内旋飚四起,沙砾乱飞,人皆眯目不相见,盗乘间突围得脱。众相诧异,先灵何反助盗耶?主人夜梦其祖曰:“盗劫财不能不捕,官捕得而伏法,盗亦不能怨主人。若未得财,可勿追也;追而及,盗还斗伤人,所失不大乎?即众力足殪盗,盗殪则必告官,官或不谅,坐以擅杀,所失不更大乎?且我众乌合,盗皆死党;盗可夜夜伺我,我不能夜夜备盗也。一与为仇,隐忧方大,可不深长思乎?旋风我所为,解此结也,尔又何尤焉!”主人醒而喟然曰:“吾乃知老成远虑,胜少年盛气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