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集 幽林杀机 圣人迹隐(第12/16页)
“什么门道?这种人江湖上多了,我以前也见过同样的人,不足为奇!奇怪的倒是他不住厢房,为什么专挑石牢来住,以我看他不是神通,而是脑子大有问题!”另一个反驳道。
慕容焉与屈云这时心中已经有底,知道脱险有望,所以并未太过担心,反而是他们嘴中的那个怪人,令兄弟二人也不禁大感讶异,边行边侧耳细听。不一刻,几人来到了石牢,这处石牢依山而建,南面朝阳,外小内大,里面很宽敞,足足能容下几十人。但可惜的是若大的石牢,却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人。一个群匪口中的怪人,一个面壁的怪人。这个人果然如众匪所言,一直背对着牢门,所以很难看到庐山面目,只能看到他身着青色宽领袍服,头挽高髻,正襟危坐,如渊凭岳峙一般,巍巍不动,如同槁木。
听刚才的人说,这人已经有好多天没有进食了,甚至连身体动也未动过一次,屈云先是被慕容焉的妙计弄得一头雾水,这刻也不禁被这个奇怪的人吸引住,瞪大了眼睛直瞅。旁边的南飞鸿故作骂骂咧咧地将他们关在牢中,口中却低低地道:“你们放心,我今晚定会来救你们的!”
他一路上一直没有机会商量,只好就此一言,匆匆将他们推进石牢。这时,那三个送饭的从牢中将饭菜送入,隔木柱取出以前的饭菜,发现依然纹丝未动一筷一碗,都不禁大惊失色,深感讶异地望着牢里一个背对牢门的人,相互看了一眼,一言不发地走了。接着,那道石门又被关了起来。里面顿时黑暗了下来,若非顶上的四个光洞,伸手不见五尺也不稀奇。牢里面垫了不少干草,慕容焉与屈云二人堪堪相携坐下,屈云借着洞中的光线望向那人,但见他头戴纱巾,光是背影已经透着非凡孤俊的气宇。
慕容焉看不清楚,正欲起身一问,突然间……
他的眼睛豁然一亮,竟然看到了奇异的景象:
一条碧泊万倾的湖面上,一轮丽日深印湖心,沿岸尽是碧草芳华,鸟啭春林。这景象来得是那么突然,那么奇崛,慕容焉甚至尚未来得及适应眼睛看得见的惊喜,以至于他和屈云都惊惶震惊,骤极惊呼,都发现了对方,有些不知所措。而他们刚才明明还在石牢中,如今却不知为何到了这片良渚渡头……但眼前的景象,无论所见,所触,所嗅,所闻,无不历历如绘,令人不疑为假,更不知置身何处?
这时,湖面上翩然摇来一筏,筏上立着一个舟人,莹莹荡荡之中,此人舒手执一竹槁,徐徐而来,看年纪约四十岁左右,头上高挽,带着小冠,身穿大晋国宽领袍服,生得是仙风道骨,清古癯然,丰眉朗目,一双眼睛若浮光略影,纵横无碍,令人一见,立刻心生尘外之感。浑身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潇洒与悠闲、恬淡,宛若神仙中人。
屈云一见舟人,不禁失声惊道:“大诏神?他……他是那个神人?但象是石牢里那个……”
慕容焉没有见过石牢中面壁的人,所以无法比较。仅此功夫,舟人飘然而至,轻轻拂髯一笑,挥槁远谓二人道:“两位,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你们鲜卑的大诏神,而是接你们到对岸的人……”那人遥遥点手道:“怎么,你们不想渡河到对岸么?”
屈云正在晕头转向,闻言奇道:“你……你是谁,我们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哪里?”
“我是在此地专候有缘的人……”舟人言语含糊地微微一笑,只转向了慕容焉莫名其妙地道:“那你呢?”
慕容焉愕然半晌,忍不住心中讶异,诧声问道:“对岸是什么地方,有何不同?”
舟人闻言,微微颔首,淡淡一笑,说道:“对岸人无其人,国无其国,无人心做作,无刀兵杀伐,理气浑然一体,轻松自在,任意无碍,可以行止随心,立极主万,逍遥至极,这么说你可愿意一行?”
慕容焉闻言大怔,心忖天下真有这种世外桃源么,但这舟人说到此时态度恭谨,不象有假,若真有,到对岸一行,正是求之不得。当下,他正要答应登筏,但仅此片息功夫,眼前的无限美景突然卷帘般地消失了,茫无涯际的时空又回到了现实,重新化为一团模糊的光影,展现在这个少年眼前——他的眼睛依然无法看清。两个少年忽焉面对石牢,面对石牢里的那个面壁一动不动的人,恍然如同大梦一回,奇异而又不可思议。所有的事发生得那么匆忙,如同白驹过隙,倏忽在任,令人回想起来如同电光一闪,美丽而荒唐,疑为梦幻。但天下哪有两人做同一个梦的道理,这点令两位少年迷茫震惊,手足无措,屈云警惕地望了那怪人一眼,拉了拉慕容焉的衣襟,低道:“焉,他……他和刚才的人一模一样,他……他一定是慕容大诏神……”
慕容焉心中一惊,已知屈之意,当下向那面壁之人恭敬地攘臂抱拳,道:“前辈一定是不世高人,景中所言更是禅机万里,深蕴玄旨,请为刚才我们在哪里?”
直到这时,那人依然如如不动,却破天荒地开口了,他的声音两个少年立刻认了出来,正是刚才在梦境中遇到的人的声音,这点更加肯定了刚才的事不是虚幻的。而且常人说话,不管他声音多么微弱,身体也会不由自主地有所触动,但这人纹丝没动,就发出浑然一体、令人如沐春风的语声,轻缓地道:“那里是我的心。”
“你的心?!”屈云闻言,又不禁诧声奇道:“你的心没有拳头大,如何能让我们三个同时进去,还有个湖,一艘船,你在说谎……”
那人毫不为意,依然轻舒地道:“我的心非常心,乃是道心,大可以包纳天地,小可以不盈针芥,你们见过此心,可信此心。”
“我深信此心!”慕容焉突然接口道:“但前辈又是谁?”
“我是谁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样子你们方才已经见过了,又何奇哉?”
“你……你是那个舟人?”屈云还是问道。
“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是,我说过,我自己也不知道。”
这人虽然没有直接回答,但他此后的沉默证明了他就是那个人,只是此人语透机关,令人片刻之间难以理解,慕容焉神情猛然一震,迟疑了一下道:“前辈有通天彻地之能,为何要任人关在石牢中?”
那人巍巍不动,道:“关与被关,视乎一心。是施是受,无关大道。世人行嗜欲,我行介独;世人勤声利,我勤内行;世人尚荣华,而我独尚清静,若说‘关’字,或说我将万里江山拒之于石门之外亦可,但牢内牢外,皆从我出,深山闹市,何曾有别,何曾有二?”
此人语露玄机,深达造化,屈云自然听得云山雾罩,正要发问,慕容焉却突然扑通跪倒,纳头便拜,惊得屈云吓了一跳,目瞪口呆,被他们给弄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