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亡人风雪夜归来(第2/6页)

而吴白只是低头,偷偷往怀中藏烧饼:“我觉得凤九娘说得在理。山体陡峭,你要爬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况且,哑儿姐做了鬼也不会害人,对不对?”吴白转向水云,似是渴望得到肯定。

水云本是一言不发,听到此言,却毅然点头。难得这两人有意见一致的时候。

黑黑打岔道:“木须如何了?”

“能进食了。木须它也真是可怜,多灾多难的,好在命硬。”吴白一说起木须,顿时欢喜起来。

凤九娘猛一转头,狠狠道:“你还留着那畜生?那个煞星,嗜血的臭东西——”

她刚刚还是和和气气的,脸色一下变成这样,带着几分暴戾。

吴白听了此言却异常愤怒,他站起来,小小的身躯摇晃着:“凤九娘,我敬你是长辈,你也不能这样胡言乱语。哑儿姐死得不明不白,你也不能怪罪到木须头上。你此般胡言乱语,真是小人所为!”

吴白这孩子读书不多,连骂人都不会,出口都是这么酸溜溜的词,实在是没有任何力度。

“不是木须是谁?狼不吃人,难道喝粥?它没准还吃了哑儿几块肉,动了荤腥——”

只听咣当一声,水云已经站起,全身颤抖,眼圈也红着:“你的意思是说我姐姐喂了狼?”

水云这句话泛着冷意,她第一次用了“我姐姐”来称呼哑儿,显然受了刺激。昨日前半夜的悲伤与后半夜的惊恐,就像是泼在心底的油,被凤九娘的刻薄言语点燃了火。

吴白急急道:“水云你不要听她胡说,怎会是木须干的?不要听她信口雌黄。”

凤九娘大怒:“你这黄口小儿骂老娘信口雌黄!我呸!”

“吴白,你少说两句,凤九娘你也是!”黑黑想劝架,然而此时水云抓起弓箭,一下冲出门外。

夏乾顿觉大事不妙,影子般闪过去,一把拉住水云大喝:“你疯了!你要做什么?杀狗?”

杀狗。他的话有些幼稚,可水云却停下了,抬头看向夏乾。夏乾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她的眼睛——那双酷似哑儿的眼睛——真的透着杀意。

黑黑却赶紧拽住她:“水云,冷静些!未必是木须干的。”

水云回屋了,木然地坐在椅子上,不哭不笑。

凤九娘依然不住嘴,反而笑道:“你说哑儿是你姐,她认过你?你看你这样子,就会撒泼。哼,以后莫不是要学了你娘那点本事,学着勾搭男人?”

水云一下跳起来,狠狠起拉住凤九娘的衣襟:“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

厅堂乱成一团,大呼小叫不停,眼看要打起来。夏乾徒手就把水云拉开,一下子将她推到黑黑怀里去,水云被几人按住。

夏乾按住了水云,瞪了凤九娘一眼:“用这种话指责小辈,青楼女子都比你有涵养!人家还比你年轻,比你有钱!”

夏乾一旦决定开始指责凤九娘,什么词都敢用。他这个人一向话多,不说污言秽语,也句句戳人心。

曲泽一看大事不妙,匆忙把他往门外拉去。二人出门之后呼啦一下将门关上了。不久,便听见屋内传来凤九娘的骂声、哭声、砸东西声,这一串的声音里都夹杂着夏乾的名字。

夏乾气喘吁吁,摇头叹息:“小泽,这地方实在可怕至极!白天有疯婆子,晚上还有鬼。我们还是早些走吧!”

曲泽赶紧拉住他:“我也想走。但今日阴云密布,就怕要下雪,你怎敢去爬山路?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和夫人交代?”

夏乾一怔,垂下头去。安全是一回事,把曲泽丢在这里自己跑路,又非大丈夫所为;但有些事应该早和曲泽讲清楚。

“我本也想等雪停了就走。但这山路太险,我们又不急着赶路。如今出了事官府又不能派人来,在这儿逗留几日把事情弄清楚也好。”曲泽赶紧劝他。

“可我弄不清楚,”夏乾苦笑,“你能弄清楚?”

“我……”曲泽摇摇头,她自己只懂得一点简单的医术,其他的帮不上什么忙。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夏乾突然看向她的脚伤,关切问道:“你的脚伤好些了吗?”

曲泽心中警铃大作,这句关心未免来得迟了一些。她认识夏乾几年,知道他是有事相求。

“好了是好了,”曲泽小心地斟酌言辞,“你要做什么?坑蒙拐骗之事我可不做。”

“今夜可有空?”夏乾温和地笑笑。

曲泽瞪大双眼:“杀人放火的事我做不来。”

夏乾伸手指了指远处。

曲泽看了一眼他手指的方位,顿时眼前一黑。那是哑儿的棺材。

“等到半夜咱再撬开,我估计一个人搬不动盖子……”夏乾摸了摸头,求助地看向曲泽。

曲泽叹了口气,却点了点头。

深夜,夏乾悄悄掩了门出来,手里拿着工具。天空布满乌云,似是又要下起雪来。他快步走到石棺那里等着曲泽。良久,曲泽才慢慢从屋里出来。她是估摸着夏乾先到才来的,她自己不敢早到,不敢独自一人在棺材前面等着。

“夏、夏公子……”曲泽的声音微微颤抖。

为了这种事把她叫出来,夏乾确实过意不去。对女孩子,说两句好话总是没错的。他赶紧夸赞道:“村中这么多人,我只信得过你。你能看清四周吗?”

他知道曲泽夜晚视力不佳。曲泽叹气,有些埋怨:“仅你一人无法抬起棺材板,非要我来。我看不清也好,总比看见鬼怪要好得多!”

夜风呜咽,灯影摇晃不止。夜晚诡异,夏乾欲早早弄完回屋去,便安慰曲泽几句,劝她快快行动:“你也知道,开棺是对逝者的大不敬。但昨晚我看到的人影,不,鬼影,太像哑儿了……就在那里。”夏乾伸手一指远方,曲泽却是不敢抬头。

“我一定要确认她究竟还在不在棺材里。”夏乾毫无畏惧,扬起灯笼,晃了几下。灯笼异常明亮,不知加了多少灯油进去,为了让曲泽看清楚一些。

“她若是不在呢?”

“小泽,事发当日哑儿确实是死了?会不会活过来?”

“确实是死了,瞳孔都散了。”曲泽怨道,“你怎知世上没有鬼魂?你自己难道不害怕?”

夏乾只是一愣。他心里也是害怕的,想了片刻才道:“我母亲信佛,但我不知我信何物。若是换作易厢泉……他说过,人有渴望改变东西,因此要利用现有规律,虽是顺应天时却非一味遵循,这才是生存之道。有些事件光怪陆离令人难以相信,最终却可以得到解释。如果易厢泉在,他一定不会害怕的。”

曲泽赶紧点点头:“这些话确实像是他说的。我就想象易公子也在边上站着,我心里就不这么害怕了。”

夏乾放下提灯,端住棺材的一边,开始撬开钉子。钉子散落一地。曲泽也在另一边撬钉子。片刻之后,棺材板可以挪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