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亡人风雪夜归来(第3/6页)

夏乾扶住棺材的一端,说道:“我扶好了,你也扶住盖子。”

曲泽依言扶住棺材板,手依旧发抖。乌云被风吹散,刹那间,月光皎皎,雪地一片纯白。

白色的棺材似是由上好的木材打磨而成,很是平滑。夏乾抚摸上去,觉得冰冷彻骨,如同抚摸在冰雪之上。天气原本寒冷,如今哑儿躺在棺材中两日,尸身定然是不会腐烂的。

前提是她真的死了——

夏乾摸索到棺材缝隙,准备发力,抬头对曲泽道:“我喊号子,一起抬。”

若是易厢泉在场,定然要责备夏乾了。曲泽一个女孩子,又凭什么要与夏乾一同干这种事?舍命陪傻瓜。

曲泽脸色苍白,双唇毫无血色。她微微一怔,迅速低下头去。夏乾只是抬起明亮双眸,笑着问了几句:“你害怕?有我呢。有我在你永远都不用害怕。”

夏乾本是无心之言,曲泽却真的将头抬起,怔怔地看着他,好像他说了一句很重要的话。

夏乾没有注意她的表情,只是手上吃住力,集中精神道:“准备——”

他数了三声。棺材板不重,两人一起发力,盖子就被抬起,之后将盖子稳稳放在地上。

曲泽退后几步,没敢看。夏乾下意识地捂住鼻子,赶紧看了一眼棺材。

哑儿血肉模糊地躺在那里,与遇害时无异。再细看,哑儿身上穿着那件蓝白色的外衫,好像正是那日水云在棺材前披着的那件,花色相同,染着鲜血。

夏乾感到一阵晕眩,向后退了一步扶住脑袋,呼哧呼哧喘着气。曲泽一直不敢上前,见夏乾面色不佳,遂急忙问道:“情况有异?”

夏乾脸色苍白,憋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话:“哑儿还是遇害时的样子。可这才奇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昨日里在屋子阴影处看到的是‘谁’……不、不是,我昨日夜里看到的是‘什么’?这怎么可能呢,哑儿她在棺材里,她穿着的那罩衫也在棺材里……”

曲泽听到夏乾只言片语也大致了解了,她还是不敢上前去看。

“哑儿下葬那日,棺材就封死了?”

“我……我记得封死了。”曲泽声音发颤。

夏乾摇了摇脑袋,不,不能这么想,这样会陷进一个圈中,若非鬼神论,无论如何也解释不了。夏乾沉默良久,才低声自言道:“若是易厢泉在,他一定什么都知道了,他一定……”

夏乾觉得冷,脑子又乱,只是轻声叹气。

“现下怎么办?”曲泽低声问道。

夏乾没有回答。既然易厢泉不在,也只能振作精神靠自己了。他鼓起勇气注视着哑儿的尸身。

也许是下葬当日大家不知如何处理,哑儿的尸体并没有被擦洗。还是同遇害那日一样,她脖子上有撕裂的伤口,手臂脱臼,似被踩过。表情看不出是喜是忧,尸身变软了,没有腐烂。夏乾不懂验尸,什么都看不出来。他只是诧异,若是真的有人蓄意谋害,究竟什么人会做这种事?

掰指头数一数,整个吴村不过就这么几个人而已。

夏乾闭起眼,想起当日的情景。厨房门窗紧闭,烟囱极小,厨房可以通到卧房,而卧房的门都从内部闩住;哑儿在厨房熬着肉汤,木须在她旁边;古屋附近只有哑儿与木须的脚印。

这么想来,似乎只有一个答案。

“也许凤九娘说得没错,木须它……”夏乾咬了咬嘴唇,没往后说下去。

曲泽吓得脸色发白。夏乾安抚她几句,重重叹了一口气,希望一切都能解决,自己也可以出村。但是仅凭他和曲泽二人,这实在是太过困难了,如果易厢泉在……

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接连几日的阴云似乎要散去了,月明星稀,宿州码头又迎来了一艘大船。这船是今夜的最后一班了,疲惫的旅人匆忙从船上下来寻找住宿的地方。附近的客栈已经满了,旅人排队等着马车,希望把他们拉到更远的地方去落脚。

陈天眼在码头蹲了一天,只卖了几个符。他不放过这次做生意的机会,拿着他的符对旅人吆喝起相山闹鬼的故事。这拨旅人有些疲惫,只求落脚,不求过山,有人白了他一眼:“我们排队呢,不要碍事,不要招摇撞骗啦!”

陈天眼啐了一口:“穷鬼就别买!那天一个青衫富贵小哥一口气买了二十个!不买符,明日进山遇到鬼怪可不要怪我!”

一只小白猫走到了陈天眼脚下,叫了一声。这只小白猫的眼睛一黄一蓝,很是漂亮。

陈天眼愣了一下,不知哪里来的白猫,想轰走它。但是却听咣当一声,一个凳子落在了白猫旁边。陈天眼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着白衣白帽白围巾的年轻人慢慢地坐在了凳子上。他长相清秀,笑着朝陈天眼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白猫见状,攀上了年轻人的肩膀。

陈天眼愣住了:“你这是——”

白衣人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问道:“你所说的那位青衫富贵小哥,身上是不是还带着一把弓箭,腰间别了一根孔雀毛?”

陈天眼没敢承认,他有点心虚。那天那位戴着孔雀毛的青衫小哥一看就是傻财主,自己靠故事骗他高价买了二十个符。如今估摸着叫人来追债了,眼前这个白衣小哥看起来不太容易被糊弄。

不用他回答,白衣年轻人在他脸上读到了答案,笑了笑:“放心。我只是打探他下落,你不用退钱。”

陈天眼松了一口气:“你们认识?唉,山里的路不好走,他偏要进山去。我、我这符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佑他……”

白衣人眉头皱了一下。他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黑夜中的相山,显得阴森诡异。待他转回头,突然看向陈天眼,目光却很是犀利。

“他什么时候进山的?”

“四天前?五天前?我不记得了。”

“具体时辰?”

“下午。”

“下雪了吗?”

“好像快要下雪了……”

“他和谁进山的?”

“车、车夫。”

“车夫估计都是本地人。既然你终日在此地,必定对车夫很熟悉。如今车夫在哪儿?他回来了吗?这里有十几辆驴车,你指给我看。”

白衣年轻人坐在那里不停地提问,语气虽然温和,却不知道为何问得陈天眼心里发毛。陈天眼定了定神,抬头向四周看了一圈,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那辆破车。

“就是那辆。”

此时车夫正坐在车上打盹儿。

白衣年轻人起身谢过,付两文钱买了一个符。放在手里玩儿似的转了转,慢慢向车夫走去了。

此时月圆星动,夜空中浮云变幻,吴村地面上的雪也渐渐化掉了。夏乾和曲泽站在松树下的棺材两侧,都冻得发抖。

曲泽痴愣了片刻,低声问道:“你方才说木须伤人?它太小,根本不可能弄出这种致命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