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潜龙变 第六章 疑云(第5/7页)
咣当,门开了一道缝。门缝后的女子眼睛很亮。“是……梅儿姐?”小霞又疑又喜,忙开了门,将两个人让进了屋。
不大的小木屋被一扇薄木简单地分割成了里外两间,外面这间一张简陋的土炕占据了大半,倒还齐整。小霞望着湿漉漉的两个人,一脸惊疑。
“妹子,是这样……因为他,我……我跟老屈闹翻了。”江梅儿脸上满是委屈,还有些羞红。这羞红竟大多出于真心。
“就因为他,你跟屈十二闹翻脸了?”小霞扑哧笑出了声,瞟着李隆基,“嗯,倒是挺俊的。”她手脚麻利地给两人倒水洗漱。
江梅儿的脸更红了,她咬了咬牙,说:“我们是逃出来的,今生我非他不嫁。屈十二什么人你知道吧,钱少了他不会放我,本来还在谈价码,但屈十二竟直接派人将他打伤了……”
李隆基有些惊讶江梅儿编故事的能力,而且这故事竟没什么破绽,和自己这一身狼狈形象完全吻合。
小霞连连点头,一脸同情和愤慨,拍胸脯保证可以让他们先躲两天:“梅姐只管放心,这地方无法无天,屈十二绞尽脑汁也不会查到这里来,只是这地方憋屈,姐你别嫌弃便成。”
“嫌这地方憋屈,爷那里有宽敞地方呀!”咣当一声,薄门板被人一脚踹开,斜风热雨汹涌钻入。一个赤膊大汉气势汹汹地出现在门口,虎视眈眈地盯着江梅儿和李隆基,“一男一女,形迹可疑;男的高瘦,女的漂亮。哈哈,老子发了,老子这就要发了,交出去就发了大财。”
李隆基听了这大汉的话,心中一沉,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机弩。但瞧见大汉身后还跟着两个汉子,他只得放弃了发弩攻敌的念头。这种小型机弩到底威力较小,实在无法同时解决三个人。
“小狮子,你疯了吗!”小霞横在江梅儿身前,嗔道,“这是江姐姐,我的恩人哪。”
“什么恩人,小姑奶奶你当真不知深浅,可别挡了爷的财路。”那大汉扬手将小霞搡到了一边,喝道,“就在刚刚,武候铺的老几位接到最新通知,紧急搜查一对青年男女,形貌就跟这两人一般无二,这可是十万火急的黑白两榜同时悬赏,知情不报,罪加三等,形同谋反,这是要抄家、杀头的!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多关注朝廷要事,懂吗?”
听得这句“多关注朝廷要事”,李隆基眼前一亮,借着飘忽的烛火,果见赤膊汉子的肩头上绣着一只狰狞的狮子,胸前刺着两行字“生不怕京兆尹,死不怕阎罗王”,正是当日亲探长安地府时见过几面的孙小狮子。万想不到,这位当年颇具凶名的花子帮首领竟恰与这小霞姑娘凑成了一对。
“孙小狮子,你敢不敢赌?”李隆基冷冷地开了腔。
“你倒知道老子的大名,赌什么?”
“将我们交出去,能换多少赏钱?那些缉匪捕盗的清水衙门,能拨给你们二三十贯便算不错了……”老琴师宣机打入他体内的那股气还在胸腹间翻滚着,只是李隆基说话还有些吃力。
“你口气倒大,三十贯够老子在这崇贤坊买一处三亩地的小宅子了,在你眼里不是钱了?”
“你若当真是‘生不怕京兆尹,死不怕阎罗王’,便该赌一赌,留我两个晚上,事后有人会给你这个数!”李隆基伸出了一个巴掌。
“五十贯?”孙小狮子一脸鄙夷。
“是五百贯!”
五百贯就是五十万钱,可以在醴泉坊那样的贵地,轻松买下一座十亩地的大宅院。李隆基强自按捺住说出五千贯的冲动,对这群没见过多少钱的家伙,钱说多了会适得其反。
屋内爆出一阵大笑。孙小狮子指着李隆基,向身后两个大汉笑道:“这小子有趣不,张口就敢胡诌!五百贯?老子敢打赌,他这辈子没见过五百贯的钱堆一起是啥样!”
“这是信物。”李隆基自腰间摸出一块玉佩,递了过去,想了想又道,“你可以不信我,也可以不识货,但你应该知道吴老六。他是我朋友,你可以拿此物去寻他,若能将他找来,最好。”
大唐天子想起当年陆冲说过的话,辟邪司的老好人吴六郎曾做过几年暗探,在长安黑道上颇有大名,忙将这位平日里最不出彩的臣子的大名搬了出来。
听到“吴老六”三字,孙小狮子终于不再狂笑了,将信将疑地接过玉佩。他曾在长安地府的鬼坊处干过一阵子唱卖生意,粗识宝物,一看那玉佩润泽通透,实为平生仅见,脸色便又是一变。
孙小狮子咬着牙沉默了片刻,猛地一拍大腿,叫道:“老子平生最是好赌,我就赌这两晚。可这两晚间,你们得在这儿老老实实地给我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天子紧急召见,袁昇只得即刻赶往皇宫。
况且在他心底,也希望能立即见到天子,也许一切疑问,都会在面圣后揭开。
只不过跟苏木这个唠叨鬼费了很多唇舌,时候有些耽搁。他先赶回了辟邪司府衙,果然见到了那个传旨的小内侍。小宦官一看见他,立时如释重负。
二人乘马直接赶赴宫城。路上袁昇从小太监口中得知,皇帝回宫后居然一直在和各位近臣饮酒,或者说是一边饮酒一边密议机要大事。
袁昇却觉得大为反常。按照李隆基的脾气,这般深夜急召亲信入宫议事的情况很少发生,即便发生了,那便说明是极为重要机密的大事,而密议机要的时候,李隆基是绝少饮酒的。
“万岁这次为何要边议事边饮酒?”
小宦官苦笑道:“奴婢哪里知晓,只是听说万岁和各位大人都喝得不少,高力士高大人甚至醉得一塌糊涂……”
“高力士竟喝醉了!”袁昇心内更惊,依着高力士谨严细密的性子,当此密议大事之际,怎能如此不识大体地当先醉倒,忍不住问,“那是谁让你来传旨,急召我进宫的?”
“是和春。他原是内府局掌管灯烛的小宦官,今晚突然被陛下擢升内侍省的内侍宦官。”
袁昇更觉匪夷所思。拐到前方大街时,一队金吾卫迎面疾驰过来,为首军官大喝道:“前方何人,胆敢深夜不顾宵禁?”
“辟邪司袁昇!”袁昇急忙亮出腰牌,“有急事奉旨进宫面圣。”
“原来是袁将军呀,末将也是刚刚得的消息,”那军官干笑道,“前方正在严查突厥余孽,大道已经封锁,请走东边这条小路绕过去。”
袁昇所率的辟邪司曾经归属金吾卫,对不少金吾卫将领都很熟悉,但看了对面将官两眼,发现这人颇为脸生。又瞧见他身后人马嘈杂,许多兵卒正举着火把忙碌,袁昇不由微微蹙眉,只得依言带着小内侍纵马绕路向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