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棋局(第7/10页)

每个人都似看到,有一个魔鬼在无形中跳舞。

像毒蛇一样扭曲着跳舞。

舞姿如毒焰。

而墙外凄惨的笛声,正飘忽着传来,越来越近。

这笛声仿佛又在心深处,正由隐变显。

笛声若一阵惊悸的痛楚,一段错忽的深情,一份绝望的孤独,一句刻毒的咒语……

笛音锯人心。

芥川花袋与田山龙五郎是苏我春山的两大家将。

也是精于“一刀流”和“斩阴流”剑道的高手。

芥川花袋的样子像一个诚实、和蔼的商人。

他穿花衣,圆乎乎的胖脸总挂着笑。

他壮实。

田山龙五郎则天生是一个武将、武士。

他矫健,他骠猛,他站的时候像银枪,卧的时候像铁弓,坐的时候则像铜钟,——沉默如铁、一鸣惊天的铜钟。

而其实,田山龙五郎更像一把刀。

出鞘的刀!

芥川花袋兼习相扑、柔道。

他对大内刈、小内刈与寝技的精研不在他苦习的“一刀流”刀术之下。

田山龙五郎则习唐手。

唐手,又叫空手,发展至当代,即成名驰天下的空手道。而对当时日本武士来说,唐手,是从中国唐朝流传来的厉害的拳术。

田山龙五郎的唐手功夫与他的“斩阴流”剑道一样,出招猛烈,烈于雷火。

当柳田一刀说那声“有警”时,芥川花袋与困山龙五郎也同时心生警兆,即刻有了反应——

田山龙三郎一双干燥、稳定、有力的手马上落到了他腰间插的剑上。

芥川花装则陡地肩头耸了一耸,背已如猫斗一样拱起。

当他们说“我们保护小姐”时,两人已在双目交会中达成了默契:

花五郎使剑,兼唐手,守门。

花袋用刀,精相扑、柔道,守窗。

——这是他们多年战斗达成的默契。

残不知,这一分守,铸成了大错——遇见幽冥教高手,只有抱成团并肩作战才有胜机、生机,一分开,使永远分开了!

幽明路隔,阴阳相阻,生与死,还有什么比它更能分开人呢?

四山龙五郎听到了楼下,柳田一刀已与来敌对上了手。

田山龙五郎盘膝而坐,剑横膝上,闭目潜听敌踪。

他觉得,对敌时,听,要比看更重要——

敌手的步法虚实,进退路数,出招的功力深浅与拳意刀意剑意,都可从敌人的足音、带动的衣袂振风声及拳风、剑音与刀啸声中听得出来。

而眼睛有时会欺骗你。

田山龙五郎这回听到的,是一个急促的脚步声向这里奔来。

这人还是一个女子或孩子。

——只有没有武功的女子与孩子,才会发出这种虚浮而重一脚轻一脚的脚步声。

——只有女子与孩子,才会脚步声那么轻而实。

这种声音是整个脚掌脚跟都踩在地上发出的。

这人还是一个扁平足。

——这人,已快到眼前了!

田山龙三郎墓地睁开眼——

一双绣着云头的粉红色弓鞋,出现在他眼中。

纤纤弓鞋,堪盈一握。

绣鞋,还飘着若有若无的一缕香气:

那是白兰花的幽香。

然后田山龙五郎看到了那个女人。

那女子小巧玲珑,白俏的脸上有一双极风情、妩媚的眼睛。

她裸身裹了一件蓝袍,像一粒蓝色的宝石雕成的小美人。

惊恐的小美人。

她的胸脯在急剧地起伏,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魔鬼来了,快让我走。”

“鬼?”

“鬼,披头散发的长舌鬼!哇,鬼追来了……”那女人边说边惊恐地向后看着,忽尖叫一声,拔足狂奔。

田山龙五郎飞目一瞥,却见一个披头散发伸着三尺多长血红长舌的鬼怪,健步如飞,怪目如电,发一声怪啸,双手箕张,手如鸟爪,扑上前来,直欲攫人而食!

“咄!田山龙五郎在此!”

龙五郎大喝一声,身从地上弹起。一剑刺出。

——他剑刺这鬼怪咽喉。

鬼怪被一剑中喉,竟全然不知趋避。

但他竟似铜头铁颈似的,让田山龙三郎的剑刺不进去!

随后这鬼怪两掌一合,夹住刺在喉咙上的剑,向田山龙五郎诡异一笑。

一笔之中,他长舌倏地一伸,竟卷住了龙五郎的腕脉!

龙五郎只觉腕脉陡地一麻,半个身子顿酥麻过去。

——这不是鬼怪,这完全是人的武功!

田山龙五邮心中一振,大喝一声,抽剑再刺。

但这时一只纤纤玉手摸上了田山龙五郎的脸——

一个充满了妩媚、诱惑、香艳的女子的声音道:“看着我,龙五郎……”

这声音似有一种令人入幻着迷的魔性——

这声音在田山龙五郎听来、有些像他童年记忆中的姐姐。

被武士秀吉休弃而自杀的姐姐。

又有些像苏我小姐与伊小姐。

让他心中暗生眷恋之念的苏我小姐与伊小姐。

于是,田山龙三郎忍不住向后望去。

他向后望去,不由发出一声恐惧的叫声。

他看到了什么?

是什么,令武士龙五郎如此恐惧、吃惊?

没人知道。

人们只知道日本武土、苏我春山的家将田山龙五郎是被两个幽冥教高手杀害的。

田山龙五郎死得极为惊怖。

他死去的脸上充满了恐俱、惊饰之色。

他被人挖去腮肉、眼睛,头骨被插五个指洞而死。

——这样死法,据“小百晓生”说,只有右手练“阴风箭”,左手练“九天玉狐爪”的人下手时才会这样。

芥川花袋看着两只手渐渐冒出来,攀住了窗的下框。

随后冒出的是一个带哭的声音:

“别杀我,我是被逼上来的伙计。”

一个愁眉苦脸的伙计打扮的人爬进了屋门。

“说,谁让你来的?他们逼你来干什么?”

芥川花袋的刀始终警惕地对着来人。

“他们请我转交给你一样东西……”

来人道。

“东西呢?”芥川花袋问。

来人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来。

那是一块花手帕。

飘着淡淡香气,似包着社么东西的花手帕。

“那会是什么?”芥川花袋奇问。

“迷魂帕。”

来人把手帕迎风一抖,笑道。

一股异香随一篷白色的粉末、烟雾向齐川花袋飘来。

芥州花袋急闭呼吸,但为时已迟。

他像一只布袋一样沉重地倒下。

这时,外面忽响起了一管凄惨的、嫠妇夜泣般的笛声。

这时,房间的前门呼地一声撞开了,从打开的门外,传来田山龙五郎充满惊怖、恐惧的叫声,叫声向楼下坠去。

与此同时,一个披头散发、伸着三尺多长长舌的鬼怪,像一道旋风一样卷了进来。

那个披头散发的鬼怪双手抱着一个裹着蓝袍子的小巧玲珑的裸女,见了房间内伊豆豆与苏我赤樱,发一声怪叫,把蓝袍女掷向伊豆豆与苏我赤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