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7/12页)

“你看我敢不敢,你就在这儿等着,到时候我走给你看!”

文绣脸色白得没了血色,气得指着溥仪颤声道:“你、你、你——”突又转指金碧辉骂道:“狐狸精,都是你这个狐狸精,看我不撕烂了你。”

话落,跑着扑向金碧辉。

金碧辉要动。

金刚忙递眼色。

金碧辉何等机灵,马上躲向溥仪背后。

文绣可不管那么多,跑到跟前,伸手就抓。

溥仪怒喝道:“你疯了你!”

伸手就是一推。

溥仪天天早上练拳,多少有点力气,文绣一个妇道,哪经得住他这一推,倒退几步一下坐在了地上。

真要说起来,这一下摔得倒不怎么重,可是文绣的盛气凌驾于溥仪之上的,她何曾受过这个?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气恼、委屈、悲伤,刹时齐集心头。她像个炮似的爆了,寒着脸,瞪着眼,惊怒地望着溥仪道:“好哇,你,你竟敢动手打我,我不要活了,我跟你们这一对不要脸的狗男女拼了。”

她站起来疯狂似的扑向溥仪。

要说,溥仪心里还真有一份情,一份不忍,那是在他推倒文绣之后,要是文绣不起来扑打,不来拼命,坐在地上来个受尽委屈的放声大哭,情形可能改观。但是她这一扑打,这一闹,坏了,溥仪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尤其刚才当着金碧辉夸下了海口,如今又以身护着金碧辉,当着美人怎么能够示弱,又怎么下得了台?他既惊又怒,连忙喝叫:“来人,来人,把她拉开,把她拉开。”

祁继忠带着几名内监跑了进来,于是拉开了文绣,可是溥仪脸上已经挂了彩,让文绣的指甲抓破了好几道。

文绣还跳脚哭闹,骂尽了难听话。

这如同火上浇油,溥仪白着脸厉喝:“这个泼妇疯了,把她拉下去押起来。”

到了这节骨眼儿,祁继忠他们当然是听溥仪的。架起文绣来就往外走。

文绣挣扎着哭叫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的良心叫狗吃了,我要跟你离婚。”

溥仪大声道:“离就离,现在就离。”

文绣还想再说什么,祁继忠跟几名内监已然把她架出了暖阁,可是她还不停的在叫在嚷。

暖阁里的这一出闹剧收场了。溥仪的确表现了他以前从没有表现的。

皇帝跟皇妃闹离婚,打古至今,恐怕也只有这么一桩!这个笑话够大的。

金刚、陈宝琛、胡嗣瑗始终冷眼旁观,没动一动,也没说一句话。

金碧辉似乎是余悸犹存,在溥仪背后怯怯地叫了一声:“皇上!”

溥仪转过身去,温颜相向,轻声说道:“东珍,吓着了吧!”

吓着了!哼,哼,溥仪他可瞧扁了这位十四格格,恐怕他十个溥仪加起来也抵不上她一个,集体杀人的场面,也未必能让她眨一下眼。

金碧辉螓首半垂,一付娇柔,一付楚楚可怜的样子,轻声道:“谢谢您!还好,只是——我很不安。”

溥仪毫不在乎地一摆手:“没什么好不安的,我受她的气受够了,老虎不发威,拿我当病猫看,我早就想对付她了,这也是拿她做个榜样,谁敢再拦我,我就叫他跟这个泼妇一样,坐下来,你坐下来歇会儿。”

他扶着金碧辉,让金碧辉坐了下去,然后他转望陈、胡二人:“你们俩去给我看看去,收拾得怎么样了,催他们快一点儿。”

陈、胡二人应声欲去。

溥仪又加了一句:“告诉他们,别带那么累赘,挑着带,用不着可惜什么,将来再添置。”

金碧辉道:“也用不着添置什么,到了东北,什么都有!”

陈、胡二人答应一声出去了。

溥仪转望金刚,道:“小金,你不会再说我窝囊了吧!”

金刚道:“没想到天聪如此!”

溥仪忍不住笑了,转回目光,轻柔地落在金碧辉脸上:“东珍,咱们什么时候走?”

金碧辉道:“咱们是偷渡,怎么说也得等到天黑。”

“你都安排好了么?”

“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那就行了,”溥仪得意地笑道:“只等今天晚上我一离开天津,我就马上又是一国之君了。”

溥仪有点激动,说着,他转望金刚:“小金,跟我们一块儿走好不好,只等到了东北,不管什么样的爵禄,任你开口。”

金刚道:“谢谢您,我现在还不能去。”

“现在还不能去!为什么?”

“我爹躺在床上病着,家里的事儿跟钱庄里的事儿都没有照顾,我得帮忙料理料理。”

“怎么,你老太爷病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有些日子了,说是让我气病了,说穿了还不是怪我一天到晚满街跑,不在家待着学他的生意,将来好接他的衣钵。天知道,我一见算盘跟帐本儿就头疼。”

溥仪跟金碧辉都笑了,金碧辉道:“你哪是个做生意的人!”

“是啊!”溥仪笑道:“你要是接了你们老太爷的衣钵,将来非把他辛苦半辈子做起来的生意赔光不可。”

“光把生意赔了,那还是万幸。”

溥仪跟金碧辉又笑了。

金刚道:“我这个人是这样,要说我什么都不会,我还是样样会,要说我什么都会,我却又样样都不见得行,所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块什么材料,适合做什么!”

金碧辉道:“我看你是个大材。”

溥仪道:“我也这么看。这样吧!将来我把禁军统领给你。”

金刚笑道:“好了,您别损我了。”

溥仪正色道:“不,小金,我说的是真的,你什么时候去东北,我什么时候把禁军统领给你,只问你什么时候去。”

金刚道:“我恐怕得个十天半月。”

溥仪道:“好,我等你,咱们就这么办。”

金刚道:“我巴不得今儿晚上就跟您走,可是——”

他没再说下去,却皱起了眉头。

溥仪道:“也用不着急,好在只有十天半月,你要走还不是拿腿就走,又不像我这么劳师动众;有什么好愁的。”

金刚吁了一口气,道:“这倒也是,好吧!等就等吧!反正除了等没有第二条路好走。”

三个人就这么聊着,吃晚饭了。晚饭仍是在暖阁吃的,金碧辉、金刚、陈宝琛、胡嗣瑗都一块儿吃的。

也许在天津这最后一顿饭有点紧张,溥仪没吃多少,他没吃多少,别人还怎么吃。一顿饭就那么意思意思,草草吃了。

冬天黑得早,吃过了晚饭,天已经黑透了。

溥仪连茶都没喝几口,急不可待地道:“可以走了么?”

金碧辉道:“您别急,只咱们准备就绪了就行了,到了该走的时候,自会有人来通知咱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