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摩尼草庵(第5/10页)

通过茅草丛,前面陡然出现一座残破的庙宇。这座破庙占地不大,前后都有一些被火烧过的残柱,进门处挂的一块木匾额上刻有寺庵之名,虽然也被烧残了,四个大字倒还清晰可辨。傅翔上前念出:“摩尼草庵。”

就在此时,一束阳光随着东方日出,斜射在残破的匾额上,刹时之间光明大放,竟把那“摩尼草庵”四个字照得毫微毕现,龙飞凤舞。

傅翔吃了一惊,不自觉地双掌合十,忽听得师父在身后低声道:“我祖摩尼,再现光明!我祖摩尼,再现光明!”

傅翔回身抬头望向师父,只见他泪流满面,口中喃喃,凝视着“摩尼草庵”四个字,久久不动也不语,直到阳光偏移,他才对傅翔道:“翔儿,你随我来。”

他领着傅翔走进残破的庵内,穿过两进,来到正殿石壁前,只见石壁上雕刻着一个半立体、异装奇貌的坐佛像。这佛像甚是高大,坐着也有人高,面色绿青,手色粉红,身着打结僧袍,颔下两缕长须,双目炯炯有神地坐在莲花座上,身后浮雕的光芒四射如波,看上去虽是佛像,却又透出几分道家的仙气,还有一些神秘的异感,到底异在何处,却也说不上来。

方冀对着佛像拜了三拜,每次拜完起身时,双掌十指张开作飞扬状。他领着傅翔在壁边石椅上坐下,闭目长叹了一口气,道:“翔儿,这里是明教的草庵,曾经教徒众多,香火鼎盛,也是为师入教的圣地。”

他一面说,一面在石壁上摸索,脚下量着步子,那石壁上除了佛刻,光无一物,他却在四个不同地方各按下一掌。当按下第四掌时,石壁的左角突然发出一阵轻响,方冀走到左端蹲下,双掌按壁,运功力推,只见石壁角上一块厚达两尺的石块缓缓向后移动,石块底下出现一个三尺见方的小石箱。

方冀再一拜,然后从石箱中拿出一个金丝布包,打开来里面是一本陈旧的羊皮书。他又在石壁按了四下,那块石头缓缓复原,石壁上完全看不出任何痕迹。

方冀恭敬地把羊皮书放在石刻佛像前,喃喃祝道:“草庵蒙难,所幸我祖圣像无损,弟子迟至今日方来参拜,祈求我祖恕罪。今日弟子将摩尼圣典带走,是期待十年内为我明教培养一位杰出人才,重振我教兴旺,祈求我祖默佑。”

傅翔凑近看时,只见羊皮经书的封皮上横写着一排奇怪的文字,下方则有“摩尼宁万经”五个汉字。

方冀将经书包好,藏入背包中,拉着傅翔坐在石壁前,低声道:“翔儿必定有好多问题想要知道答案,为师先把你该知道的说给你听,有不解之处以后可以再问。”傅翔乖巧地点头称是。

方冀缓缓说道:“摩尼教源自波斯国,波斯是西方万里外的一个古国,在唐朝时传入我国,以教徒崇拜净洁明亮,也有人称为拜火教。摩尼教在中国流传了一阵,便和佛教等其他中土宗教的部分教义相结合,历代虽屡经朝廷禁止打压,甚至残杀教徒,但我教刻苦自励,趋光明之善,弃黑暗之恶,因崇拜日月,自称为明教徒,从抑恶扬善到行侠仗义,愈来愈多的武林高手加入教中。到宋元两朝时,不但经常带领受压迫的农民起义抗官,在武林中也因高手众多而独树一帜,与各大门派平起平坐,甚至势力更有过之。本朝之开国,其实明教出了甚大助力,可惜,唉……”

方冀说到这里,想到当前明教几已被消灭殆尽,不禁为之黯然。他停了一会,继续道:“十年前,本教顶尖高手齐聚湖北神农架顶崖,举行五年一次的光明大祭,朝廷竟派人以毒酒害死了明教所有高手,只除了为师。为师当时远在回疆处理教务,不及赶回,反而躲过了那次灾劫,从此隐名藏身于卢村。”

傅翔哦了一声,忍不住插口道:“师父,老天爷将您留下,就是要您恢复明教的意思。”

方冀为之一怔,想不到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居然讲出这样的话,他心中一热,暗道:“为师老矣,真若有那么一天,恐怕还得靠翔儿吧。”

他口中续道:“今天为师到草庵来,就是要向摩尼光佛借这本六百多年前从波斯带到中土的第一本摩尼经典。老天既不绝我,咱们一人一经从头干起吧!”说着转身面向石壁佛像,双掌合十,然后十指飞扬。

这一回傅翔看懂了,原来这个手势乃是代表光明火焰腾起飞扬之意。

方冀接着道:“翔儿,我教是一个教会,教徒来自四方,投效的武林高手也来自四方,高手之间虽也常有互相切磋以求进步的机会,但毕竟不是一个武学宗派。武林宗派能够一代接一代,累积本门的武学精华,所以一些名门大派每隔几代,弟子中常有奇才,能从历代累积的武学心得中悟得新义,武功造诣超越前人而进入更高境界。而明教就没有这种优势,往往偶逢兴盛时,连出几位顶尖高手就能称雄天下,但因各高手并非出自同门,其武学根基南辕北辙,高手老逝后常常后继无人,就有一蹶不振的危机。

“元末明初正是明教好生兴旺之时,从教主以下,两位护法、四位天王、三位散人,都是多年才能一见的武学奇才,但是他们并未有杰出的传人,此次被整批毒杀,明教就等于毁于一夕。幸好……”

傅翔道:“幸好还有师父未遭毒害。”

方冀摇首道:“我说的‘幸好’,倒不是指这次的侥幸逃脱一死,而是十多年前为师做了件未雨绸缪的大事。那一年,也是在神农架开完‘光明大祭典’大会,明教十大高手会后照例聚在一起谈论武学。在过去五年中,这十大高手的功力又有很大的精进,十人讲武论剑直到天亮,如果有习武之人在旁聆听目睹这场景,将所见所闻记下,一夜所得之武学妙谛将远超过苦练多年。忽然之间,一个念头闪过心头,我把方才所想的道理说给大家听,大家都觉得有理,为师就建议众人不妨在崖顶再多待些时日,把自己最得意的武学各用文字图画记载下来。

“这十大高手在神农架顶崖花了近三个月时间,很多时候是边写边互相切磋,集十人之力,把当代明教高手最精华的武学写成了一本前所未见的秘笈。若论秘笈内所载武功之高深,实足以与少林、武当等名门的武功相较而不逊色,而在实战招式的运用上,蕴藏的是明教有名的快、狠、准,恐怕更是超过天下任何门派。”

方冀续道:“这一来,我教的武功精华可望保留住了,但这十位高手的内功路子却各不相同,有几位根柢有相近之处,有几位则另走独门路子。因此,这十人的武艺精华虽然记下了,却没有人能兼具各种内力,将这些武功一一练成,融会贯通。十年来为师一直在苦思这个问题,至今想不出好办法来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