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摩尼草庵(第7/10页)
傅翔将师父说的一串地名都记下了,仍忍不住问道:“师父,咱们走汉水,最终的目的地是那里?”
方冀没有立即回答,只见他双目微闭,脸上流露出一丝痛苦而哀伤的表情,傅翔不敢再问,只静静望着师父。良久,方冀睁开眼睛,双目中精光一闪,低声道:“咱们要去神农架。”
这一路傅翔可真算是开了眼界,海船换江船,江船换轻舟,他见识到大海的无际浩瀚,也经验过长江的波涛汹涌。师父在船行闽江时,告诉了他祖父傅友德被逼自刎的事,虽伤心却是在意料之中。他只得强摒杂念,专心修习,所以一路行来,收获最大的便是武功上的进展了。
此时他方才明白,师父传授给他的内功,乃是明教祖师爷所创的一套独门内功,向来只传教主。此刻明教已无教主,方冀是个能从权变通的人,前教主既然写成了秘笈,自己这十年来便暗中苦练,并且一点一滴传了两个孩子。其中精微之处极重顿悟,换言之,有慧根者得之毫不用力,无此慧根者即使寒暑苦修,进展也是有限。
有了这门博大精深的内功基础后,再修练明教前辈的各种成名绝学,初期进展颇快,并不因内力法门不同而相互抵制,是以傅翔在短短二个月内,已学得了两种明教绝技的基础。方冀每夜从包袱中拿出两本册子及一卷画卷,册子上载有十位明教前辈的武功秘诀,画卷上则绘着每种绝学的内力修行路线,由浅而深。
他对傅翔道:“明教祖传的这门内功博大相容,初时没有丝毫滞碍,只是后面愈来愈难,等练到六七成功力时,若不能将每一门绝技的独门内力配合精进,便难以再往上提升。此时必须择一门精练,若是勉强硬行通吃,只怕有走火入魔之虞。”
方冀指着画卷上的内功修行图,面色严肃地对傅翔道:“此所以明教各门绝学无法融贯合一之关键所在,为师至今无法解破,你练功时千万要遵照指定进度,不可贪心求快,倘若练到走火入魔,那就前功尽弃了。”
傅翔点头受教,闭目练功起来。方冀心中却暗暗在想:“那天我牵着翔儿奔往‘摩尼草庵’的路上,有那么一瞬间咱两人内力合而为一,相互运用,毫无滞碍之感,以我之功力竟然守不住内力归元,事后却又丝毫无损,那究竟是何道理?这其中似乎隐藏了一个奥秘,跟解决明教武功能否融会贯通的问题有极大关系,可是究竟是什么呢?可惜那种感觉一去不复返,无论咱俩如何再试,都不再发生过。”
他望着打坐运功的小徒儿,想到这两个月来这孩子的惊人进步,暗暗自语:“看来要解破这武学上前所未有的奥秘,还是要落在这孩子身上。”
这时他们出钱雇来的轻舟已走到汉水中段,天亮时可望到达襄阳古城。船老大说,想在襄阳停泊一天,他和老婆要进城去补充些必需品,顺便到城隍庙烧香还愿,感谢神明长年在汉水上保佑行舟平安。方冀、傅翔也跟着上岸。
这襄阳城隔着汉水,与樊城遥遥相望,两座古城都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城门古朴雄伟,城墙苍黑的老苔下,不知有几许枪印箭痕。
方冀戴一顶笠帽,牵着傅翔走进城门,先找一家小店要了两碗鸭汤面、一笼包子,又替自己要了二两白酒吃起来。襄阳是荆豫之间的重镇,过汉水便是湖北与河南的边界,往北不过数十里就是新野,三国时颖水人徐庶在此向刘备走马荐孔明,而关云长则在樊城水淹七军;方冀又想到南宋时蒙古大军攻打襄阳,鏖兵多年破不了城,守将吕文焕在孤城上每日遥望援军不至,日暮大哭而归的故事。
“这真是一座充满历史的古城呵。”他把这些历史一一说给傅翔听,傅翔正听得津津有味,隔座一位书生忽然插口道:“老先生从外地来,对咱襄樊的历史倒是如数家珍啊!”
方冀微笑道:“不敢,不敢,初到贵地,这些史实总要说与后生知晓,打扰了。”他就此打住,不愿多谈下去,岂料那书生却有谈兴,他拱了拱手道:“敝姓张,敢问老先生从何处来襄阳,有何贵干?”
方冀见那书生白面无须,身材高瘦,穿一身湖蓝色丝罩衫,暗忖莫不是官府中人,不然萍水相逢岂会打探别人来历?他也拱拱手道:“老朽携孙儿要回陕西老家,路过贵地,明日就要离开。”他不想多谈之意十分明显,说完低头吃包子,不再言语。
岂料那书生锲而不舍,竟又问道:“老先生一路来此,可曾听说咱襄樊两城最近飞贼闹得厉害?”
方冀暗自思量,正要反问这书生一句,对面傅翔忽然问道:“爷爷,什么是飞贼呀?”方冀暗喜这孩子实在聪明,忙接着道:“小孩还是不要懂这些,大人说话不要插嘴。”说完就藉机起身付账,拉着傅翔离店。
那书生愕在原地,待要追出,却被店门口几个乞丐拦住讨赏,等他打发了乞丐,方冀二人已走得远了。
方冀心想那张姓书生若真是官府中人,必然会派人跟着自己,他索性找一间客栈,大大方方地住了进去。打发了店小二,方冀便把房门关上,低声道:“师父要出去办点事,你且把房门关好了不要出去,这大白天不必害怕。”
傅翔笑道:“师父快去快回,翔儿不怕。”说着双腿微蹲,两掌比了个姿势,正是明教右护法岳天山的得意绝学“千叶掌”的起手式。方冀昨晚在船上才将此招奥妙说给他听,看他那初生之犊跃跃欲试的模样,不禁哈哈一笑而出。
方冀向掌柜的打听了一下,就踱到城中最热闹的街上,先在一个书坊里买了几本经书,又到一间衣服老店替自己及傅翔买冬衣。他暗忖:“此去神农架,崖高千仞,翔儿没有厚衣不行,但他长高甚快,我且先大中小各买两件,够他穿几年了。”
那衣店老板见他花钱爽快,便搭讪道:“听老先生口音,不似本地人呵。”方冀道:“老朽携孙儿返乡路过。方才在面店里有个书生模样的,对老朽百般盘问,又说什么飞贼的事,不知何故?”
那老板拍一下桌面,压低了声音道:“啊哈,可是一个高瘦无须的白面书生?”方冀道:“正是他。他是何人?”老板一脸得意地道:“老先生您可问对人了。他是衙门的张师爷,负责刑名,这阵子襄樊一带出了一对飞贼,当真是飞檐走壁,夜盗十户,城里城外的富户多数都遭了殃,无论请多少能人护院,都奈何不得这两个飞贼。最奇的是,有人看到他们作案,竟说是一老一小两个贼,听说小贼才十岁出头。哈,您老祖孙两人大摇大摆进城来,这张师爷焉有不查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