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后发先至(第5/15页)
他当下也若无其事地道:“咱们交换秘笈瞧一瞧也不妨,但看完就要物归原主。施主若答应,贫道便随你去。”那辛拉吉笑咪咪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完颜宣明心想:“这天竺人倒会得套用一些成语。我便下山看看天竺神功,然后到北平长春宫去祭拜丘祖师,弟子我终于完成了他老人家百年前的心愿。”
傅翔听得入神,猛见石室外透进一缕光线,原来天已微亮。他去侧旁石穴中取出一只酒罎,掂一掂还剩半罎,又端出一盘腊味和卤蛋出来,笑问完颜道长:“方才看道长不忌酒,却不知忌不忌荤?”完颜道长叹道:“当年贫道都忌,这二十年来,有啥吃啥,什么都不忌了。”
完颜道长吃了一块风鸡,喝了一口老酒,继续道:“那辛拉吉说,他将天竺秘笈藏放在武当山南边房县的一座小寺庙中。咱们沿汉水到了丹江口,南下在房县找到藏在小庙中的秘笈,打开一看,全是梵文,贫道才知上了恶当,便对辛拉吉说,若是双方秘笈交换后各自带走,贫道还可以找个懂梵文的译成汉文而读之,现在只是交换瞧一下,贫道对梵文一字不识,怎能与你交换?那辛拉吉说,双方交换瞧瞧就归还对方原是贫道提的条件,现在怎能反悔?贫道自知理屈,只好拿一本全真剑法与他换了一本《大瑜伽法》。那辛拉吉见我老道一字不识,便笑咪咪地告诉我,《大瑜伽法》是天竺武学中的无上心法,借我看看乃是祖上有德有缘云云,那猴儿般的笑脸可恶极了。
“辛拉吉捧着那本全真剑法仔细读起来,只见他不时点头,不时狂喜,不时喃喃自语‘好厉害,好厉害’,我老道只好拿着那本梵文秘笈随手乱翻。忽然我老道翻到一页图画,画的是一个裸身天竺僧人在打坐,画中人的身体细画了密密麻麻的小箭头,旁边注了许多小字,老道心知这是一张运气练功图,便想从那些密密麻麻的小箭头里看出一些头绪来。这时……”
完颜宣明停了下来,端起石桌上的酒碗,却不立刻喝,只双目凝视着前方,似乎下面要说的话令他不安。傅翔也不打扰他,过了一会,他缓缓道:“这时,那辛拉吉打开背囊中的葫芦,又从布袋里拿出一个陶钵,倒了一碗酒递到我手中……就像这样……他先就着葫芦大喝一口,叫声好酒,我老道正全神投注在那张天竺练气图,又闻到一股带有薄荷味的酒香,接过来就这么喝下去了……”他一面说,一面把手中傅翔给他的一碗酒一仰而尽。
傅翔问:“那酒中有毒?”完颜道长重重点了点头,接着道:“当时也不觉得,只觉那天竺酒很是好喝,过了一个时辰后,贫道已知中了剧毒,于是一面运功将毒逼在腹胸之间,一面缓缓倒卧在地上。辛拉吉那厮见状,就过来解我背囊,想把全真秘笈一股脑儿拿走,那知我老道忽然一跃而起,左手抢回那本全真剑法,右手抓紧那本天竺秘笈,施展十成轻功,拔腿就跑……”
傅翔听得不禁跳起来拍手叫好,那完颜道长却面露羞愧之色,嗫嚅道:“天竺那厮大概作梦也想不到,来到中土竟碰到比他更无赖的人,而且还是个出家人,不但全真秘笈一册也没到手,反而被我老道拿走一册天竺秘笈,真是赔了那个……赔了那个……”傅翔接口道:“赔了夫人又折兵。”
完颜道长好像又陷入天人交战,反覆思考自己的作为是对还是不对。他盯着傅翔不语,傅翔提醒他:“您还没有讲怎么上神农架来?”
完颜宣明如梦初醒,拍了一下石桌道:“后面的事没有什么好讲的了,我老道一路逃,一路躲进农舍民宅中藏身,那辛拉吉长相活像只天竺猴,乡下人没有人敢理会他。就这样追追躲躲上了神农架,一则这里地势易躲难追,二则此地盛产草药,便想采几种草药解毒。那晓得一入神农架,起了好大一场雾,辛拉吉不知追到那里去了,但我两整天强行逼住那天竺之毒,终于走火入魔,幸好……”
傅翔听他讲完,紧绷的心才得轻松,他对完颜道长道:“道长如果还需草药,咱这里多着哩。”完颜道长道:“主要之毒已经被咱俩合力逼出体外了,你如有草药,倒是可以拣几种来调理一下。”接着就说了几种药名。傅翔走进侧边石室中,只片刻就一样不缺地拣选就绪。完颜不禁惊问道:“小施主,你是个大夫?”傅翔笑着摇头。完颜又问:“你师父是个大夫?”傅翔道:“家师方冀精通医药,晚辈略知皮毛。”
他以为“方冀”两字一出口,完颜老道必然大吃一惊,那知完颜宣明竟似对“方冀”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只淡淡哦了一声,没有接腔。傅翔见那几种药草并无任何用于解毒的,几乎全是调气养神之物,便知完颜道长所中之毒确已解尽,心中放下一块石头。
就在他煎好汤药端到石床边时,正在打坐运功的完颜道长忽然道:“傅翔,你可知那辛拉吉为何要偷我全真武功秘笈?”傅翔一怔,随口答道:“想是全真武功威名远传到天竺……”完颜宣明摇首道:“不止这些,后面有一个极大的阴谋。”
傅翔惊问道:“阴谋?什么阴谋?”
完颜道长道:“我老道和那辛拉吉从终南山下来,沿着汉水走到旬阳县,在那白石河边上一家酒店中打尖,辛某喝得多了,便指着贫道说,中土所有的武学全是偷自天竺,却忘恩负义不尊天竺为祖师爷,也不听天竺武林的指挥。我老道就不服气了,质问他凭什么说中土的武功是偷自天竺?那辛拉吉说,中土武术首推少林,少林武术全是从天竺神僧达摩那里偷学而来,其次是武当,张三丰又是从少林武学中偷去一些精华而创武当武学,其他如云南点苍派的武功来自缅甸的天竺僧人,崑仑派的武功来自西域的天竺武僧,没有天竺的武学,那有中土这些门派?贫道虽觉这厮说得无礼,但也不能说完全不对,就没有立时反驳他。那辛拉吉愈说愈得意,终于露出了蛛丝马迹……”
傅翔道:“那阴谋的蛛丝马迹?”完颜道长道:“不错,那辛拉吉得意忘形,说他的师父认为中土武学只有全真教的功夫算是王重阳从《道德经》中悟道自创的,其他各大门派都是源自天竺,然后加上一些小创意小变化,便自立名门大派,实在可笑。这次他随师父来中土,总有一天要把这些武功全都收回天竺,管教中土武林乖乖听命于天竺。”
傅翔道:“这辛拉吉狂妄得紧。我听方师父说,达摩祖师虽然来自天竺,但他一心在中土弘扬佛法,他的武学也都是在少林寺面壁九年悟道所创,怎能说少林武学是偷自天竺?再说,中土武林千百种武功,凭他师徒又怎能全都收回天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