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青天审案(第8/15页)

白景泰摇头道:“两位壮士听禀,你们搞错了对象,下官家中那有几百个金元宝?字画也就三五幅而已……”还待讲下去,那矮子伸手打了他一个耳光,喝道:“少罗唆,快快带路,你还要再吃苦头么?”白景泰无奈,只好带引两个蒙面人走到隔壁书房,点亮一盏蜡烛,揭开一块地板,下面藏着一口紫红木箱,箱盖上雕有两匹骏马,十分精致。白景泰揭开木箱,只见偌大的箱中只存放了五只金光闪闪的大元宝。

白景泰道:“下官家中就只有这五只金元宝,那有几百个?壮士误听了江湖讹传……”那矮子却不信,用匕首抵住白景泰的喉管,道:“想拿五个元宝来糊弄你老子?门都没有!快说,其余的元宝藏在那里?”另一个蒙面人喝道:“俺要的字画呢?”白景泰叹道:“实在没有了,字画都挂在墙上,两位壮士便是杀了下官,也只有这些了。”那矮子冷笑道:“只有这些?这么说你他妈还是个清官呢?我操。”

另一个蒙面人一手抢过烛火,走到墙边举烛一照,只见书房墙上挂着两幅画,左边的一幅上题了“子陵有钓台 光武无寸土”十个字。他仔细瞧了一下,回首喝道:“其他的字画藏在那里?快说!有一幅赵子昂的‘骏马图’怎么不见?”白景泰苦着脸道:“壮士,您高抬贵手,下官家中那有赵子昂的画?您打死下官也变不出什么‘骏马图’……”

就在此时,屋外一阵嘈杂声起,凌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几人大声呼喝:“大人,您在寝室里吗?”“大人,您没事吧?”看来是守夜的侍卫们醒了过来,匆匆赶来护主。那两个蒙面人对望了一眼,矮子一面抓起五个元宝,丢了两个给同伴,一面低喝道:“风紧!扯呼!”两人击掌打破窗户,越窗而出,窜过长廊,从后门逃到花园中,飞身跃过院墙,逃之夭夭。

两个蒙面夜行人离开白府后,便施展轻身功夫,愈行愈快,片刻便奔出三里路,来到小校场边一片密林中。林中走出三个锦衣卫来,这两个蒙面汉子将面上黑罩除下,月光下可见正是沙九龄和于安江。那三个锦衣卫便是章逸、朱泛及郑芫。

章逸低声问道:“查到了么?”那矮子沙九龄道:“那厮书房地板下藏了那只紫檀木箱,箱里只有五只金元宝……”一面说,一面把怀中的元宝掏出来亮了亮。朱泛道:“妈的,俺从来没偷过这么大的金元宝。”于安江道:“那幅画就挂在书房墙上,俺仔细认了画上那几个字,错不了。”

章逸等的就是这结果,既然东西仍在白府,抓人抓赃就要快,便低声道:“你们两人快去俺的寓所里躲着,等咱们回来。于安江,你有俺的大门钥匙。”于安江应了。章逸对朱泛及郑芫道:“咱们三人这就去抓人抓赃。记着,咱们是奉旨行事,要大剌剌地才像样子。”

白府中一阵混乱,白景泰从书房走出来,脸上已无惊慌之色,恢复了他平日严峻的面容,对几个侍卫、佣人及丫鬟喝道:“都不要吵,本官在此。”那几个侍卫跪下请罪道:“咱们被那贼人用迷香薰倒了。救驾来迟,请大人责罚。”白景泰哼了一声,道:“用迷香的下三滥也挡不住,没用的东西,要靠你们来救驾,哼,早就让贼子给害了。”

丫鬟们将两位夫人安置妥当,上了热茶给夫人压惊。白景泰叫丫鬟温了一小壶酒,就坐在床边,一面啜饮一面仔细思量,没有人敢打扰他。他想到那两个蒙面贼人,想到那矮子对自己施的酷刑,到现在还全身酸疼,刺骨铭心;想到自己在锦衣卫任北镇抚使时,每次审案用的各种酷刑,比今日自己所受的残酷何止十倍,眼前浮现一幕幕受刑人惨嚎悲哭的情景,不禁打了一个寒噤。这时,他忽然想到一件事,顿时脸色大变。

“这两个蒙面贼为何一个逼我要金元宝,一个问我要字画?为什么?”想到这里,他又打了个寒噤,脑子忽然清明了。他长吸了一口气,暗道:“是石家老案!这两个蒙面人绝不是江湖下三滥的贼子,他们是冲着石家案而来的。”他半生经手的案子多如牛毛,原本也不会立刻就想到石家案,只因为那一箱金元宝的事太特殊,他一想到矮子蒙面人不断逼问金元宝,终于便想到了石家老案,从石家老案他也联想到抄家所得的那幅画,就是挂在书房墙上那幅黄公望的真迹。

想到这里,他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恐惧之情,他强压住心中的慌乱,暗忖道:“还好那一百多个金元宝都送走了,我把那紫檀木箱和那幅画销毁了,便死无对证。”他想到这里,当机立断,大声叫唤管家的老家人来,吩咐道:“快到内院天井生一个大火堆,要快,火愈大愈好。”管家待要问原因,抬眼看到主人的脸色,白中透青,比死人的脸还难看,便不敢再问,匆匆离开去准备火炉。

天井中火生起来,白景泰开门瞧了一眼,道:“火不够大,再烧旺些……”

就在此时,前院忽然传来人声,护院侍卫大声叫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闯进白大人的公馆?”接着一个宏亮的声音道:“锦衣卫奉旨查案,你等全部回避!”

白景泰呆了半晌,长叹一声:“来不及了!”

由于被告的是刑部侍郎,尚书暴昭特别请示皇上,增派了大学士方孝孺会审。开审是在刑部的青云堂,章逸、郑芫和朱泛带领几个军士,骑马护送白景泰坐在一辆骡车中从太平门出城。刑部就在玄武湖的东南角,是六部中唯一不设在皇城内的尚书衙门。

白景泰身着褐色长袍,面色平静,嘴角甚至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章逸将他交给了刑部的司务官,打了收条便算押送完毕,此后就由刑部接管。他低声问那司务,等会开审后可容许他及郑、朱三人在场?司务官也低声回答:“开审时,左侧设有郑洽侍讲学士的座位,三位锦衣卫便站在郑学士身后,旁听则可,但不可发言。”

开始审案时,暴昭和方孝孺坐在堂上,暴昭居中,方孝孺居左,右边下方一张小案坐着郑洽,章逸等三人站在后面。对面也有一张小案桌,案上文房四宝,坐着一个文书师爷。

一名司务官捧着郑洽替石世驹写的状子,朗声念了一遍,详述十年前石家兄弟两家遭冤杀的经过,继而控诉当时审案的官员不公不正,草菅人命,最后则提出主要诉求,强烈怀疑主审官白景泰贪图石家十万两银子的财产,假借胡惟庸案的牵连,谋财害命,罪无可逭。因此请求重新调查,还石家清白及财产,严惩失责恶吏。

白景泰听他念完状子,脸上仍是满不在乎。主审官暴尚书喝道:“白景泰,你听清了诉你的状子?”白景泰道:“听清了。”暴昭道:“你可认罪?”白景泰冷笑道:“本案早已定谳,石家助反又贿赂官家,罪有应得。这状子全凭石家一个狡计逃避王法的死囚一面之辞,整篇胡言乱语,全无证据。尚书大人应该先将当年这个漏网的人犯抓下究办才是,岂能由他信口雌黄,诬告朝廷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