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神农试药(第10/15页)
章逸埋伏在锦衣卫十多年,为刺杀朱元璋苦心策划了妙计,但在方冀乾坤一掷功败垂成,而后朱元璋死新皇登基,明教的仇恨在他心中已然淡去。他为建文组训新锦衣卫,是真心想帮助朝廷建立一支能做好事、保护良民、打击恶人的亲兵。朱泛、郑芫等人更与前人的恩仇不相干。
只有方冀,仍然对当年神农架顶的惨事不能忘怀,时时萦绕在心,但他心中也清楚地知道:“乾坤一掷没有成功,朱元璋已死,这仇是报不成了。”只是他对朱家王朝仍怀有极大的恨意,如果他发觉章逸等人是真心真意为朝廷效力,恐怕将受到很大的打击。
南京的百姓日子过得如常,朝廷里的气氛却是愈来愈紧张。战争虽在北方进行,但战报传来,却让京师的君臣一再受到惊吓。燕京城外郑村坝大战,李景隆的大军折损十余万,朝廷辛苦从各省征调而来、供数十万大军所需的辎重粮草,几乎全落入了燕军之手;李景隆在战事尚未结束前便开溜逃回德州,让北平城外围城的朝廷军成为群龙无首的乱军,全遭燕军歼灭。
兵部尚书齐泰及推荐李景隆拜将的黄子澄都被免了官衔,不过仍然留朝参议,一时引来朝中诸臣议论纷纷。
郑洽在翰林院中起草两份诏书,正在为一两个用词推敲之际,看到大学士方孝孺气急败坏地走进来。郑洽素知方学士练就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镇定工夫,极少看到他如此怒气冲冲的模样,不禁暗惊,连忙站起身来道:“孝孺兄何事动气,快请坐下……”他一面劝坐,一面将桌上一壶新沏的茶倒了一碗,递给方孝孺。
方孝孺坐下喝了一口热茶,这才平息下来,脸上恢复了常色。他叹了一口气道:“燕王朱棣又来了一道奏章,郑老弟你是知道的了?”郑洽道:“不错。燕王抱怨前次所奏遭奸臣扣留不报,故再上书,直指齐泰和黄子澄为奸臣,请皇上除之。”方孝孺道:“方才皇上居然罢了齐泰和黄子澄的官衔,虽仍留廷参议政事,但看在天下文武百官眼中,那是什么意思?”
郑洽听了也大吃一惊,低声道:“皇上此举岂不摆明是在回应燕王‘清君侧’的请求么?那……”方孝孺一掌轻拍在桌上,道:“所以我又急又气,一怒疾走而来,气急败坏之态真是贻笑大方了。”郑洽道:“方学士何出此言,此是大事,对朝中主张削藩的诸大人面上极不好看也就罢了,小弟尤其怕影响北方战事的士气。”
方孝孺道:“谈到北方的战事也的确令人气愤,李景隆损兵折将,辎重尽失,躲回德州不敢出战。皇上若要处置郑村坝之败,该问罪的是李景隆呀!如今李景隆不撤换,反而是当时力主削藩的齐、黄两人去官,此事助长敌方之威势,而削弱我方之士气,莫此为甚啊!”
郑洽点头不语。方孝孺接着道:“齐泰和黄子澄的意见,有许多条我并不赞成,但朝廷既已决议削藩,岂可因一个庸将在前方一时之败便罪责朝中重臣?倒像是在呼应朱棣的要求了。唉,这消息传到前方,只怕要坏大事。”
郑洽忽道:“这事的确透着些蹊跷。孝孺兄,你瞧是不是皇上故意这么做,好造成南北休兵的局面……或者,后面另有更深的计较?”
方孝孺闻言怔了一下,闭目思考了一会,轻声道:“说实话,我倒真希望是如郑老弟所言。不过无论怎么看,留着李景隆继续做征燕大将军,都是千错万错之举。唉,难道举国上下再无良将?”
郑洽听他这一问,心里的话忍不住冲口而出:“太祖自作自受呀!”他话一出口,猛然省觉不该在官署中议论大行皇帝,便闭了嘴。方孝孺却不管那许多,拍手叫道:“郑老弟说的一点不错!太祖把开国名将一个个除去,最后能带兵打仗的良将只剩诸藩王。他却不晓得现在便是强藩在造反,朝廷只有弱将可用,真是自作自受啊!”
郑洽点头道:“傅友德、蓝玉、冯胜,这些都是我朝最后剩下的开国大将,却都在过去六年之内一一遇害。这三人中只要有一人在世,怎会让朱棣如此嚣张?”方孝孺道:“无论如何,今日之事必将影响前方战局。我要找徐都督、梅驸马等人集思广义,预为规划对策,否则……李景隆若是兵败,燕军长驱直下,朝廷如何因应?”
方孝孺认为皇帝罢齐泰、黄子澄官衔之事定将影响北方战局,郑洽认为皇上此举或许另有深意,两人的想法都没有错。过完年,燕军和南军之间的对峙开始有了变化。按照李景隆原来的计画,是在新加入的兵力整编妥当后重整旗鼓,待天气回暖,便要再次北伐。然而二月底时,李景隆写了一封信给朱棣,要求暂时停战。朱棣收到这封密函,不能确定这是李景隆自己的意思,还是建文皇帝的授意,如何处理颇费思量,一时难以决定。
李景隆在德州大营里焦忧地等待燕王朱棣的回信,密使持函送燕王已过数日,仍未有任何回音。他把使者唤来问了两次,使者只道燕王收下了信,却没有交代任何话,便令使者快快返回。李景隆完全摸不清这封密函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到了黄昏时分,帐外亲兵来报,说是燕军有使者来求见。李景隆连忙接见,只见来人披了一件又厚又大的毛毡,连头带脸都裹住,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三角眼。那人进了大帐,便对李景隆道:“大帅请摒退左右。帐外亲兵已经搜身,俺身上没有任何兵器,只有一封密函,但只能给大帅一个人看。”李景隆转头望了两名亲兵一眼,两名亲兵同时点头,李景隆挥了挥手,亲兵便退出大帐。
来人缓缓把裹在头脸上的毛毡取下,只见他头上还戴着一顶羊皮帽,颚下胡须略显花白,竟是个六十来岁的老者,李景隆不禁一怔。那老者伸手把头上的皮帽一掀,露出一颗光头,原来是个和尚,他点首为礼,轻声道:“贫僧道衍,从燕京庆寿寺来。”
李景隆暗道:“原来是他,燕王的第一谋士亲自来了。”便也点首为礼,道了一声久仰。道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郑重地交在李景隆手上,低声道:“燕王请大帅先看完这信,另外还托贫僧带了几句口信。”
李景隆拆开信封,掏出一张摺了好几摺的白纸,上面写着“我之奏摺屡为奸臣扣住不报,请转奏皇帝,必诛齐泰黄子澄方可休兵”寥寥二十几个大字,字迹粗犷有力,墨汁淋漓,一看便认得是朱棣的亲笔。李景隆不禁皱了皱眉头,道:“燕王的意思是……不肯暂时休兵罗?”
道衍和尚道:“燕王托贫僧带几句口信:第一,令老太爷曹国公文忠将军与燕王十分熟稔,可说是忘年的交情,燕王二十岁习兵法之时,曹国公便以实战案例相授,燕王对曹国公的丰功伟迹与正直敢言极是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