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武林盟主(第9/15页)

陆镇道:“军师,您在打什么主意?”方冀微笑道:“我要好好学一学这只夜鹭。”陆镇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续问道:“好好的学这只鸟干么?”方冀道:“关系着俺心中第一件大事。”陆镇更不解了,瞪着眼道:“那是啥事啊?”方冀道:“俺要在江湖上重矗明教大旗,重振明教威名!”

陆镇的双眼瞪得更大了,他提起鱼篓,推开船座的木门,回头对方冀道:“请进,俺要好好听您讲个清楚。”

雪停了,云也开了,虽然在夜晚,仍然能从东方天际一弯仄月看出来,这正是大雪初霁的天空。陆镇的小船从长江沿着江边向西南划进了秦淮河,方冀坐在船首,望着黑黝黝的江水和点点行船上的灯火渐渐远去。一入秦淮河,水流缓慢下来,陆镇的小舟逆水而来,到了河里风也比江上小些,陆镇划得更快了。

方冀转过身来,与陆镇对面而坐,笑道:“说你水里功夫好,原来整治鱼的功夫也了得,方才那条草鱼红烧清蒸两吃,是我吃过最为鲜美的草鱼,了不起啊。”陆镇运桨如飞,一面答道:“咱们这般夤夜造访萼梅庵,尼姑们定然吓死。”方冀道:“萼梅庵住持觉明师太曾是见过世面的明教堂主,岂会怕咱们夤夜造访?她削发为尼不知是个啥模样,说不定老夫被她吓死。”陆镇笑道:“昔年土木堂的董堂主,俺是久闻大名,但一直没有机会见面,方军师与她熟识?”方冀道:“见过好几次面,却也说不上很熟识,董堂主和南天王储秉刚的交情好。”

这时弯月当空,虽然明亮,却无普照之功,河面上一片昏暗,除了陆镇的小船,也没有遇上别的船只。雪虽停了,但水上空气却更冷了。陆镇一口气划到定淮门外的渡头,才到亥时。陆镇将小船靠好,从舱板下拿出一只酒葫芦来,仰颈喝了三大口,将葫芦递给方冀,方冀也喝了两大口。天气虽寒,陆镇却是一身大汗,不敢歇太久,怕身体凉下来,他休息了一会便又继续划向莫愁湖。

方冀和陆镇到了莫愁湖畔,系舟上岸,走到萼梅庵时已近子时。地上铺了一层薄雪,庵堂两侧的梅林有数百株梅花已经开了,虽在黑暗中仍然察觉到,方冀不禁想到王安石的名句:“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两人走到庵门前叩门,值夜的尼姑在门内应道:“何人深夜叩门,请施主明日再来。”方冀道:“咱们是住持师太俗家故人,有要事求见觉明师太。”那应门尼姑道:“师太已经就寝,施主还是明日再来吧。”方冀运起内功朗声道:“来者是军师方冀及‘赛张顺’陆镇,有要事求见土木堂董堂主。”

方冀内功深厚,他这一句话声音并不大,却如古寺洪钟声传四野,寂静的萼梅庵全都笼罩在他的声音之内,庵内人人清晰可闻。门内值夜女尼吃了一惊,正要答话,忽然一个苍凉的声音从萼梅庵内传出,同样有如钟鸣,震人心弦:“请方、陆二位施主入内奉茶。”

咿呀一声庵门大开,只见一个中年值夜女尼站在门前,手中持了一灯,举灯细细打量方冀和陆镇。方冀连忙拱手行礼道:“老夫方冀,这一位是陆镇,有劳师父引路,让咱们拜见觉明师太。”那女尼点了点头,道声:“请入内。”她一面拴上大门,一面道:“两位请。”

方冀和陆镇随着女尼走过佛堂大殿,到了殿后会客的小间中,引路的女尼合十道:“施主稍候,待贫尼去请师太。”正要退出,房门口已站着一个精神奕奕、瘦骨嶙峋的老尼姑。

老尼手中也持着烛台,烛光闪动下她枯瘦的脸上线条有如刀削。方冀望着,依稀仍有一点当年董碧娥堂主的影子,但实不敢贸然相认,只好抱拳行礼道:“老朽方冀,老友陆镇,师太便是……便是觉明师太?”

老尼将烛台放下,合十行礼道:“贫尼觉明,两位施主夤夜造访,不知有何贵事?”她转头对那值夜的女尼道:“有客来,快请奉茶。”那值夜女尼应声出房去了。觉明师太双目注视着方冀,忽然颤声道:“方军师?”方冀未答,却对觉明师太一揖到地,拜起时双掌上捧,十指张开飞扬,口中念道:“清净光明,大力智慧,皆备在身,便是新人,光佛保佑,功德俱足。”

觉明师太再也无法矜持,不自觉化合十为十指腾起飞扬状,低声道:“军师在上,请受土木堂董碧娥一拜。”说着便要下拜。方冀隔空以内力托起,喜道:“董堂主,果然是你。咱们劫后余生能够重见,实乃老夫近年少有之喜啊!”他指着身边的陆镇道:“这是陆镇陆兄弟,不知董堂主有印象否?”董碧娥道:“虽然无缘见面,‘赛张顺’陆镇的大名几十年前便如雷贯耳,鄱阳湖上的水战之神,咱怎会忘记?”

陆镇听她如此说,胸中热血激动,大声道:“俺那点水上的玩意儿,如何比得上土木堂对明教的贡献。无论在战场上、在江湖中,董堂主指挥的土木制造,机关埋伏,端的是变化莫测,天下无双,明教的敌人闻之丧胆哩。”

董碧娥被陆镇这几句话勾起几许昔年的雄心壮志,双手抱拳谢道:“陆兄过奖,今日突然见了两位明教昔年的故人无恙,真乃老天保佑,也不枉了贫尼青灯古佛,日日焚香祝祷……”她说到这里忽然打住,因为那值夜女尼捧着茶盘正站在门口,见到房内这般情况,不禁惊得呆若木鸡,不知所措。

觉明师太挥手道:“两位请坐,先饮一碗茶,再叙原由。”那值夜女尼才警觉过来,步入房内,向客主奉茶完毕,连忙快步退出,轻轻掩上了房门。她心中狂跳,暗暗忖道:“原来师太是什么明教的堂主?明教是不是什么邪教?”

室内三人坐下,方冀开门见山地道:“今夜咱们来得冒昧,除了心急于与你董堂主这老姐妹见面外,主要是来商量一件大事……”董碧娥是个见过世面、经历过大事的人,她知方冀来此必有重大图谋,便也不问,只注视着方冀。方冀压低了声音道:“方某想要重振明教,让明教重出江湖。”

董碧娥闻言忍住激动,淡淡地冒出一句:“军师说这件大事,定然胸有成竹,愿闻其详。”

方冀道:“自从洪武十七年,我明教高手在神农架顶崖上被朱元璋下毒害死,一网打尽我教菁英,仅我一人侥幸得免,之后又残杀打压明教各地的教徒,十年之内我明教势力烟消云散。本来我方冀这条漏网之鱼,打算就此躲在乡野中了此余生,却不料教主和我当年派了少年章逸潜入锦衣卫,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那章逸十多年来默默计画,居然为我设计了一场入宫刺杀垂死的朱元璋的壮举。虽未成功,但我以明教之威吓得那暴君魂魄为之一夺,没几天就一命归西了,也算是为教主及诸明教弟兄出了一口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