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王道无敌(第7/13页)

众人大吃一惊,最靠近的天虚道长和傅翔双双赶到完颜道长膝前,一人握住一手,互望了一眼,便要将内力输入救人。却见完颜道长面带微笑,双眼微张,摇首制止两人施救,低声道:“汝等放手,我心满意足地去也。”过了片刻,他嘴唇微张,傅翔贴耳倾听,听到完颜极微弱的声音:“朝闻道,夕死可矣。”就缓缓闭上了眼。

傅翔和天虚道长一把其脉,已知道长虽然在和地尊的决战中全采守势,但他的“后发先至”耗费心力实不亚于攻击者,更兼年龄已近九十,他同时应付地尊的攻击及地尊强行助练《洗髓经》的压力,到最后奋力攻出一招惊天动地的“魂归道山”,在这一瞬间,他的武学达到了绝顶境界,但他的体力已经油尽灯枯。

傅翔跪在地上,忽然嚎啕大哭,大家都吓了一大跳。他们大多不懂,傅翔这一哭,哭的是他和完颜之间亲密又奇特的忘年之交,有祖孙的孺慕之情,有传授绝学的师徒之情,有切磋武学的伙伴之情,也有说不尽的相互依赖;还有方冀骤逝的打击,最后加上背负着中土武林期望的压力,那压力来自和天尊这绝世高手用决战来验证自己和完颜心血所聚的“王道剑”,虽然通过了所有的考验,但决战终结后的心情不是狂喜,而是一种莫名的悲伤和空虚……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完颜的遗体前发泄了,化为满襟的热泪。

众人见傅翔的王道剑大显神威,打败了不可一世的天尊,这时却哭得像个孩子,都觉不解。郑芫却能体会,她很想上前去抱住傅翔安慰他,但她立刻打消了此意,因为这时一个白衣灰裙的女子上前握住了傅翔的手,拍拍傅翔宽阔的肩背,柔声道:“傅翔,阿茹娜陪你一道送道长回白云观吧。”

天虚道长一抬头,看到了随阿茹娜一同出现的易大川,还有从脸上神色看来已经解了“人尊之毒”的天行道长,他心中一块大石终于放下,在完颜道长遗体前三拜后,一把拉住傅翔道:“傅翔,中土自有武学以来,其最高精义非释即道,你竟能从儒教之中,循‘王道’而创出生生不息、永无止境的上乘武学,其出招与运气,中庸之道足可与慈悲为怀之佛家及天人合一之道家相通,实乃我武林数百年来第一大新猷,可喜可贺啊!”

傅翔忙谦逊道:“天下武林各门各派,各有所长,傅翔闭门造车,偶有所得,万不敢当道长之过奖,还望今后有机会,多向诸位请教。”

钱静满心欣喜,朗声宣布:“今日天色已晚,诸位定要留下,吃一顿丐帮的庆功宴。我先宣布,叫花子的菜虽普通,自酿的好酒是有的。”众人轰然叫好声中,钱静悄悄交代姚元达及伍宗光,要几位舵主、副舵主带领弟兄们,将战死的敌方高手火化了收葬,己方的遗体则先妥予收殓,翌日大伙儿奠祭完毕,再择吉日下葬。

章逸对傅翔和郑芫道:“年底前,咱们在福建晋江明教的摩尼草庵相会,俺还要去通知董堂主、陆镇等人,咱们重新开庵复教。”

郑芫悄悄道:“我还要去一趟南京。”朱泛凑到她身旁,问道:“去南京作啥?”郑芫道:“我答应了大师父,要去南京代他祭拜徐辉祖,还有靖难惨死的方孝孺和铁铉。”朱泛没有回应,过了半晌才道:“徐都督、方学士、铁尚书忠臣死士,大师父自己每日焚香祭拜就好,要你一个女儿家去拜什么?”郑芫道:“我已答应大师父了。”朱泛道:“那我陪你去吧。”

日薄西山,一场空前的中土、天竺武林大战就此结束。

南京锺山的灵谷寺。这是郑芫成长过程中记忆所系之地,少年时在灵谷寺的点点滴滴深印在她的心头,在这里,她先后接受洁庵及天慈两位身怀少林绝技的高僧调教,如今她已是武林中公认少林寺之外武功最高的少林高手。

她和朱泛出现在灵谷寺的观景台时,知客僧及小沙弥已经认出了郑芫,小沙弥明宏更高声叫道:“锺灵女侠回来了,锺灵女侠回来了!”

那个小沙弥和郑芫最是要好,当时六七岁的小沙弥如今也长成了少年。郑芫见面头一件事便问道:“明宏,我那黑毛呢?牠还好吧?”明宏笑道:“黑毛好着呢,现在住持方丈在附近走动都以牠代步,可神气呢。”郑芫暗喜,她知道寺里的火工头陀及司役和尚对牲畜最是刻薄势利,黑毛既有幸成了方丈慧明谦的坐骑,牠的待遇便不会差了。

两人见过方丈,简报了武昌之战的情形。慧明谦虽非武林中人,但熟知武林大事,听了结局大感欣慰,赞叹道:“自洪武年间,天竺武林开始渗透中土武林各派,甚至潜入锦衣卫及燕王府,最远的卧底可追溯自二十年前。这一回双方算总帐,彻底了结,是我中土武林之福也。”

郑芫道:“可惜方师父竟死于‘人尊之毒’下,中土各派掌门人中就有四人送命,牺牲也是空前惨重。”她话锋一转道:“方丈大师,听说灵谷寺里供有靖难之役的忠骨及牌位,芫儿想要祭拜一下;还有徐都督辉祖的墓,听说也在锺山?”慧明谦方丈点头道:“不错,灵谷寺收了忠骨,也奉了方学士、铁尚书、黄太常寺卿等人的牌位,待会便着知客僧带二位去祭拜。徐都督的墓葬在魏国公祠附近,也在锺山上,你们可以去奠祭,咱们请一位师父一同去做些法事。”郑芫问了心慧法师及一些寺中老僧的安好,便告辞了。

她请知客僧带她去看黑毛,黑毛居然老远便认出郑芫,高嘶表示欢喜。郑芫见小黑毛已经长成一头壮年的健驴,但双眼中流露出来的精明依然不变,便抱着牠,一人一驴着实亲热了一阵子,二人才去祭拜建文忠臣。

傍晚时分,两人走下锺山,在山下城垣边见到了南京丐帮的舵主石世驹。

郑芫、朱泛来南京前,武昌的阿呆就先飞鸽传书来京,约好石世驹在山下相见。石世驹问了武昌之战的详情,对两人道:“我这边也收到了一封福建来的传书。”郑芫赶忙问道:“大师父那边如何?”石世驹道:“支提寺正在大兴土木,准备兴建新的大雄宝殿,由钦差周觉成太监监工。看来支提寺不但‘窝藏钦犯’的嫌疑已释,而且大获朱棣的青睐,大师父夹杂于数百上千名僧侣之中,再也无人注意他的身分,着实安全了。”

郑芫轻叹了一口气,是一种轻松,也是无限感慨;“大师父,你平安顺意,佛法精进,忘了芫儿吧。”她黯然祝祷。

石世驹转对朱泛道:“有一事报告红孩儿。”朱泛见他面色严肃,问道:“何事?”石世驹道:“红孩儿还记得南京分舵有个弟兄叫黑皮的?”朱泛道:“怎么不记得,便是帮忙跑腿及收接信鸽的黑皮。”他和郑芫对望了一眼,郑芫暗忖道:“就是那个泄漏丐帮迎鸽舞步给杨冰的嫌犯黑皮。”朱泛则暗忖:“就是那个盟主说暂不打草惊蛇,只需暗中留意看管的黑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