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妖异之卷(第16/21页)

纥干承基带着高仲舒落下地来,正在阿心跟前。他双足尚未落地,左手已探入胸口,取出一个小包。这是一包盐,已细细碾过,盐粒尽成粉末。他手指一下抠破小包的一角,手一甩,盐粉在身前洒了细细一条弧线。

盐能避邪,也能阻断术法,唐时过年或起造房屋之时,都有撒盐驱邪的习俗。术士固然可以持咒防身,但紧急之时撒盐更显效用,因此纥干承基身边总带着这一小包盐。阿心见高仲舒昏了过去,大惊失色,抢上来扶住高仲舒道:“高公子!高公子!”他见高仲舒双目紧闭,不知出了什么事,怒道:“纥干先生,你为什么要打高公子?”

因为他认得我。当初纥干承基曾经冒充金吾卫军官去通知高仲舒与裴行俭,让他们去与成圆化交战。高仲舒自己不算什么,但如果他把看到自己的事告诉给那叫裴行俭的金吾卫军官知晓,只怕会节外生枝。纥干承基不想冒这个险,所以第一件事是将高仲舒击昏。但这理由自然不能说,他只是道:“心小姐,高公子是中了旁人控制心神的法术,若不将他打昏,只怕高公子会疯乱而亡。”

阿心见过承乾府中那些术士演练,知道法术的厉害。她也知道纥干承基最近深受殿下看重,是个相当了不起的人物,见纥干承基说得凶险,惊道:“那怎么办?纥干先生,你斗得过他么?”

纥干承基摇了摇头,道:“不一定。此人术法不是中原一脉,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手段。”他洒了一条盐线,那片黑影逼到了盐线前便过不来了,但这样一来,他们也被固在屋角。

阿心看着地上这条明显间隔了明暗两块的白线,心头发毛,道:“那快唤店家上来啊!”

纥干承基暗自苦笑,道:“心小姐,现在叫店家上来,那是送死。”

阿心急道:“那怎么办?我们就在这儿动不了?”

现在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击敌首脑,将敌人格毙,自然便脱困了。但纥干承基也知道,要格毙敌人谈何容易。好在方才交手一着,他也约略知道了一点对手的实力,这些黑影固然厉害,却没有他先前所想的那样离谱,似乎对手所用,并不是自己的那一类隐身术,而是一种驱使黑影的法术。他也不知被黑影侵上身后会引起什么后果,方才高仲舒下半身被黑影侵入,高仲舒似乎也不见得如何。但想归想,纥干承基也不敢冒险拿自己的身体做试验来试试这黑影究竟有何厉害之处。其实最好的办法是借高仲舒的身体做踏脚,逃出屋去。可是他看阿心对高仲舒的样子,知道这种主意绝对行不通。

究竟要怎么才能脱困?他眼角扫视了身后一眼。这屋子只有靠窗一边是板墙。如果只是自己一人,或者只有一个阿心,那以破窗而逃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现在还有个昏迷不醒的高仲舒,要他带两个人逃命,纥干承基也知道自己力有未逮。只是他是个深险阴狠之人,心中在转着主意,脸上却毫无表情。

黑影试了两次,仍然越不过盐线,忽然疾缩回去。看着地上铺着的草席颜色一下变浅了,阿心喜道:“纥干大人,你赢了!”

纥干承基心里却不住介叫苦。地面有盐线挡住,但墙上没办法洒盐了,这黑影不从地面过来,而是从墙上过来,甚至从屋顶的藻井上过来,那还有什么办法?洒盐无非只能挡得一时,他见黑影缩回去,知道已经挡不住了。到了这时候也顾不得阿心会怎么想,他一把揽住阿心,飞身向那窗户冲去。这窗子只是薄木板,纥干承基身形如电,“砰”一声已冲破了窗子,落到了外面的瓦上。

敌人显然要对付的是高仲舒。纥干承基也不知那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一个书生过不去。他刚在屋面站稳,阿心挣脱了他的手臂,喝道:“纥干承基!你为什么把高公子扔了?”

纥干承基刚想说个什么理由,却见阿心双眼圆睁,看着他的背后,惊叫道:“追来了!”纥干承基扭头看去,只觉头皮一麻。醉刘居的屋顶是用上好瓦片搭的,每一块瓦片都漆黑油亮,上面积雪尚未化尽,黑瓦白雪,极为分明。但在靠近他方才冲出来的破窗处,却是一片漆黑,这片黑色还如活物般向自己流过来。他暗自叫苦,却想不通为什么那人明明要对付高仲舒,此时却转而对付自己了。

屋顶突然山崩地裂的一声响,下面的酒客吓得全都一怔,不知出了什么事。那小二暗自叫苦,快步上楼来看个究竟。今天雅座只有东二号有人包下了,他走到东二号前,先侧耳听了听,只觉里面一片死寂,暗叫不好。但转念一想那几个客人穿得体面,后来的一个还有马匹拴在厩中,定然不是吃霸王餐的,稍稍放下心来,敲了敲门道:“客官,有什么吩咐么?”过了半晌还不见应声,里面更是半点声息都没有。那小二知道已是不妙,伸手推门,门没有闩上,触手即开。刚一开门,见地上躺了一个人,窗子也破了个大洞,另外两个客人不见了。

那小二面如白纸,叫苦不迭,心道:“原来那两个还是江洋大盗,杀人越货的贼啊!这可怎生是好?”开酒馆的最怕惹上人命官司,要是店里死了人,消息传出去,生意多半一落千丈。他急急冲到地上躺着的那人身边,伸手抱起,却觉高仲舒身体柔软,还有热气,身上也没见有伤口,心一下放了下来,掐了掐高仲舒人中,道:“公子,高公子,你没事吧?”

高仲舒悠悠醒转。迷糊中只觉有人抱着自己,本以为自己定然是在阿心怀中,一睁眼,却见是那獐头鼠目的小二。他大吃一惊,翻身跳起,喝道:“你做什么进来?他们人呢?”

小二见他说话声音甚响,中气十足,一颗心总算完全放了下来,道:“高公子,那两个人你认得的么?你看看身上少了什么没有。”

高仲舒下意识地往怀里一摸,只觉银两都在,这才想起小二说这话的意思。他大为不悦,道:“她可不是坏人,小二,是你这店里有妖人!”

小二吓了一跳,道:“高公子,这话可乱说不得,醉刘居在长安已经经营三代,多少也有些小小名气。公子,是不是你和那两位吵上了?出了什么事?”他见高仲舒不肯指认那两人是坏人,心想只要你认账便成,管你是不是和他们吵架。

高仲舒心道:“什么两位,就是一位小姐。”只是他见这小二缠夹不清,也不想多说,索性道:“我也不知道。”转身走到那破窗子前探头向外看去,只见屋顶的积雪中有几个脚印。此时屋顶的雪已化了不少,近处还能看到脚印,远了便看不出来。他心中忖道:“他们原来是从屋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