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夜战庐陵 第三章 夜袭(第2/5页)
薛九牛笑着包起刀子,拿出早准备好的一包炭灰。两人把灰涂在脸上和手臂,再将马匹拴好,就在闷热的黑夜里缓缓潜行,开始向那登龙村接近。
荆裂早年流浪到南蛮占城国,曾被当地的土人追杀围捕,在不见天日的险恶丛林里隐匿逃亡,就靠着那经验练就野外潜行的本领,像此刻的地形自然难不倒他。
他不时往后看看。薛九牛干惯了各种粗活,身手很是矫健,只因为兴奋和畏惧,前进的动作都太急太用力了。荆裂向他比了几次手势,示意他放缓下来,薛九牛才渐渐懂得放松,活动的声音也更小了,开始真正能够融入那黑夜里。动作甚至有点儿模仿起荆裂来。
——这小子学得挺快的。
两人在村下山坡观察了好一阵子,确定并没有敌人的巡哨,这才攀了上去,倚在一座屋子的墙边。
这登龙村也不大,大大小小依山而建的房屋只有四、五十户,此刻亮着灯光的则只有三、四座。
「都睡了吗?」薛九牛压着声线问。
荆裂示意薛九牛噤声。一条人影在转角的巷道走过,个子很瘦小,手上捧着盘子。原来是被术王弟子抓了作奴仆的村妇,正拿着酒菜,走往其中一座透出灯光的房子。
荆裂和薛九牛分头在村里行进,逐一从窗户窥视那些没有亮灯的村屋。不少屋子已然荒废破败,但亦有些放满了家具杂物,到处挂着男人衣服,桌上堆满酒杯赌具,显然正是波龙术王弟子的居所,然而此刻都已空无一人。
荆裂这时看见,薛九牛在巷子对面一座屋子窗前,不断焦急地向他招手。荆裂踏着无声的脚步过去。
薛九牛示意他从窗口往内看。那窗横竖钉着牢固的木条,就好像监牢一样。荆裂从窗格子瞧进去,月光照映下,只见屋内或坐或卧,大概有二十几条身影。
再仔细看清楚,这些人都是女子,一个个衣衫不整,头发蓬乱,足腕都被人用铁链锁住。屋内实在太暗,看不见她们的神情,但偶尔的动作都很迟缓,好像生了病一般。有的间断在呻吟,或是无意识地喃喃自语,状似痴呆。
荆裂知道这些必定是术王弟子抓来的民女,看来长期被喂服物移教的药物,好供他们淫乐。
「为什么她们都给锁在这屋里?」薛九牛问。
荆裂想了想,明白是怎样一回事。
「术王弟子的主力已经不在了。」他说:「要不是调动到别处去,就是上了『清莲寺』,所以把女人锁到这里来。」他指一指有灯光的那几家房屋:「他们就只留下一些部下看守着村子。我想大概有十几人吧。」
「我刚才摸过了这屋子的锁,很容易敲开。」薛九牛说:「我们可以救她们出去。」
「不行。」荆裂断然摇头:「今夜之行,就连一丝一点迹象都不可给对方察觉。我们还没有准备好跟他们正面交锋。」
——目前波龙术王仍未知道荆裂等人底细及有否后援,看来仍未会轻率大举进攻庐陵县城;但要是他得知荆裂竟来深入刺探,感到危险大增,可能就会马上开战。
「可是她们——」薛九牛焦急的说。
「你说过,绝对不会碍着我的。」荆裂冷冷打断他。
薛九牛为之语塞,低下头来,手掌却紧抓着腰带上那包着布的尖刀。
「打仗就是这样。」荆裂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着,里面压抑了许多过去的痛苦:「为了最后的胜利。我们会再回来的。」
荆裂迈开脚步,正要绕过村子往山上去。薛九牛却又说:「她们都是人家的妻子和女儿啊。」
荆裂回头,瞧着身子激动得微颤的薛九牛。
「我不明白啊。」薛九牛说:「为了打胜,就得放着眼前的人不救吗?」
「我说过了,这一战关系整个县城百姓的性命。」荆裂说:「你想那是多少口人啊。」
「就因为里面的人少吗?」薛九牛问:「假如里面有五十人呢?一百人呢?两百人呢?多少人我们就放着不管?多少人才该出手去救?」
薛九牛这说话,令荆裂停下脚步来了。
「有一次,这班妖人到我的村子来……」薛九牛又继续说:「他们杀掉了我邻家的小虎——我们从小就一起长大。妖人走了之后,村里的其他人没有为小虎流过一滴眼泪,只是说:『幸好没有多杀人啦。』」
荆裂默默听着薛九牛的话。
「他们就好像在说:小虎死得真值。」薛九牛的眼眶里湿润了。
荆裂听着这个历练远比自己少的乡村小子,却似乎被他提醒了一件事:
——这不只是打仗啊。
薛九牛强压着声音,拭去眼里的泪水,抬头却见荆裂已然静静地拔出雁翎刀来。那斑驳而哑色的刀刃,只淡淡反映着月光。
「一个都不可让他们上山报信。」荆裂斜挽着刀走出去。
走往那亮着灯光的方向。
薛九牛胸膛热血急涌。目送荆裂的雄壮背影隐入屋檐底下的黑暗后,他才四处找能够敲开那门锁的石头。
这时在荆裂所去那个方向,忽然传来了一记闷响,打破宁静的黑夜。接着是杯盘摔破的声音。几个人急跑的脚步声。愤怒的叱喝。
然后是死亡的惨叫。
薛九牛举起石头,正要砸向那门锁时,却看见前面暗巷有个黑影急促地走动。
他追过去看。月光洒落在村子的空地上,只见是个波龙术王弟子,一边跑一边还在束着裤子的腰带。原来此人正巧在村子另一边解手,被那头的厮杀声惊动了,却没有跑过去助战,反而逃往上山的道路。
——这就更肯定,对方的大军都在山中寺院里!
薛九牛想也不想,就拼命跑过去追,顺着跑势把石头猛向那术王弟子扔出!
那术王弟子听见风声惶然低头躲避,石头打不中他,落到一边屋子墙壁上。
薛九牛颤抖的手急忙摸出腰间的布包解开,亮出宰牛尖刀来,足下不停冲向对方。
——一个都不可让他们上山!
那术王弟子躲开石头,方才看见追过来的不过是个农家少年,手上得一柄两尺不够刀子;再听屋子那边厮杀未止,他杀性顿起。
薛九牛强忍着强烈的恐惧。心里一直想着死去的挚友小虎。
他冲到术王弟子跟前,已经到了刀子能够砍及的距离,却因为太过紧张而出不了手。
术王弟子像疯子般嚎叫,一记右拳就击出,打在薛九牛左眼,薛九牛只觉脑袋像炸开了一蓬强光,痛得滚倒,双手双膝撑地俯跪着。
薛九牛正想举起握刀的右手,又是一阵剧痛,对方已经一脚将他手背踩住。薛九牛没来得及呼叫,术王弟子另一腿又招呼到他脸上。
幸好薛九牛还有自保的本能,及时把左臂护在脸前。但这术王弟子原是练过武术的山贼,腿力不小,狠狠将薛九牛的手臂踢得撞在鼻子上,薛九牛鼻孔涌出血来,手臂也因这踢击而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