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远衔恩命到朝鲜(第8/14页)

敌方掌底弥漫黑气,正是威名赫赫的「新罗掌」,此时使足了力道,掌缘更是漆黑如墨,真足以拍砖裂石。崔轩亮一旦给打个正着,面骨必然碎为数十块,来日纵使能保住小命,怕也要因此毁容,再也不能见人了。

生死只在一瞬间,此时崔轩亮痛得冷汗直流,什么念头也没了,听得申玉柏说话,双膝微屈,身子立时矮了下去,申玉柏微微一笑,知道这孩子还是屈服了,正要令手下住手。却见少年人深深吸了口气,双腿扎马,左掌握拳收腰,右拳开满掌,向前平推。

众船夫见了这招,蓦地大喜欲狂,齐声喊道:「雷霆起例!」「八方五雷掌」起手式,便是这招「雷霆起例」。话还在口,那武官的「新罗掌」也已大军开到。两人掌心相触,功力相撞,猛听一声破锣怪响,那武官身子倒飞而出,连着撞破了几只木箱,这才止住了身子。

众武官瞠目结舌,看这少年先前不堪一击,一踢便倒,武艺可说十分平庸,岂料掌中功夫竟是如此精湛﹖申玉柏颤声道:「这……这是什么武功?」崔风宪冷笑道:「老弟想知道吗?来……爷爷这便演给你瞧啦。」说话间拉开了马步,双手如同托塔向天,单脚更已离地,摆成了一个魁星踢斗式,厉声道:「元帅借雷!」「八方五雷掌」第二式,便是这招「元帅借雷」,出手时宛如雷门元帅下凡,当真是气势磅礡,万夫莫敌。

眼看崔风宪架式雄奇,那申玉柏心下一惊,这才醒起对方姓「崔」,当是中原「八方五雷掌」的崔氏传人。他自知大事不妙,赶忙扎下马步,提气大喝:「都上来!」众武官闻声上前,人人肩搭着肩,便在申玉柏背后排成一列,功力贯通,便要与敌方对掌。

「新罗掌」最初流传于庆州一带,习者多为武官,出手刚猛为主,不脱铁砂掌、黑风掌一类习气。传至善德王之时,密教正式引入朝鲜,「新罗掌」也因而习得了种种佛门大神通,就此走出了铁砂掌的格局,跻身为当今有数的名门掌功,或能与「八方五雷掌」一较高下。

双方掌法对决,崔风宪左掌托天,右脚离地,加上他以一敌五,气力上自也抢不到上风,不过他就是分毫不让,那右掌仍是笔直向前,猛听「当」地一声金响,双方掌心相触,申玉柏掌中发劲,正要一举逼倒对手,却惊觉对方的力道隐隐牵引,竟带得自己身子向右偏斜,背后武官也是脚步一阵摇晃,人人左脚皆已离地。

所谓的「元帅借雷」,便是以内家借劲为主,外门崩劲为辅,出手时掌力牵拨,对手往往身不由己,随势晃动,便如元帅号令兵卒,威风凛凛。

崔风宪嘿嘿冷笑,右脚越抬越高,众武官的身子也益发偏斜,左脚也是越举越高了。申玉柏心下大急,这才晓得自己给对方黏住了,想将对方推倒,力有不及,待想抽身卸力,却又有所不能.忽听崔风宪深深吸了口气,手掌向内回缩,随即向外一推,喝道:「崩!」掌中吐劲,向右一甩,「砰」地一声大响过后,众武官啊呀一声,尽皆向右扑跌,霎时之间,尽数摔倒在地,闹得狼狈不堪。

在外门掌法里,打劲多是一昧刚猛,手法静净,少有变化。内家掌法却恰恰相反,贴迭借卸,走的全是以柔克刚的路子。崔风训钻研多年后,发觉天下掌法不分内家外家,其实一共只有十种手法,合称「径紧静净切、贴迭卸借冲」,若能以内丹为体,外门为用,便能内外揉合,发出五种最难抵挡的打劲,这便是所谓的「五雷」。

「五雷」是守不住的。就像是干将莫邪,中者立伤,果然此招使出,全场武官无人能挡。若非崔风宪近日身体违和,气血不顺,非得打死一两人才能收场。

「狗日的!」崔风宪哈哈大笑,眼看申玉柏倒地不起,便揪住了他的衣襟,将他硬拉了起来,徐尔正慌道:「震山!得饶人处且饶人!别闹出大事来了!」崔风宪咬牙道:「这人敢上我的船闹事?我便不能揍他?你奶奶的!老子今日若不打落他满嘴大牙,没脸见我大哥于地下!」说到激愤处,便将申玉柏抛了起来,随即半空划出一掌,便要朝申玉柏脸上掴打.海上无王法,杀人放火之事,时有所闻。崔风宪纵不能杀了对方,可打下他的两颗门牙总是要的。眼看掌心便要击上面颊,忽然间半空中雾气破开,一条人影无声无息地落下,挡在申玉柏面前,随即右手轻飘飘的拍出一掌,便朝崔风宪的掌上迎去。

崔风宪大吃一惊,不知这人是哪儿冒出来的,奈何二人掌力尚未相接,一股寒气便已袭上身来,登使他打了个寒噤。崔风宪自知对方武功高得出奇,只得急急催动掌劲,便与不速之客对了一掌.轰地巨响传过,甲板上传来咚咚脚步声,崔风宪气血翻腾,竟给对方的冰寒掌力逼退开了三步,转看那人,上身虽有些晃荡,双足却仍牢牢钉于地下,竟是一尺未让。

「八方五雷掌」岂同小可,尤其崔风宪长年习练这套掌法,纵未发动招式,掌中亦能带着一股独门打劲。谁知对方竟能硬生生扛接下来,足见功夫极为精湛。

崔风宪深深吐纳,他运转内力,消解了身上的寒意,随即凝目去看,只见面前站了一名老者,腰上悬了一柄青铜古剑。

眼见那老者身形瘦削,面色泛青,好似鬼魅般的长相,众船夫不由得暗暗惧怕。崔风宪深深吸了口气,自知朝鲜国真正的主力到了,忙道:「大家都过来,躲到我背后。」甲板上脚步急乱,人人都钻到了崔风宪背后。崔风宪稍稍点过了人头,只见徐大人,两名婢女、四十余名船夫,并同那只小狮子,人人俱都完好,不曾给谁伤了。

崔轩亮暗暗打量那名老者,低声道:「叔叔,这人是谁?您认得他么?」崔风宪竖指唇边,轻声道:「先别说话,他们的人还没到齐。」听得对方尚有高手未到,徐尔正心下更惊,忙钻到了人群之中,只在飕飕发抖。崔风宪自知使命重大,全船老小的性命都在自己的肩上,当即踏上了一步,朗声道:「安徽崔震山在此,敢问来者是朝鲜的哪一位?」四下阴阴暗暗,雾气又浓,什么也瞧不清楚,忽然间,面前点燃了一盏油灯, 甲板便给照亮了,一片昏沈间,只听甲板上脚步一拐一拐的,竟又行来了一人,听他哈哈一笑,道:「小崔啊……三十年前一面之雅,你可还记得我么?」崔风宪见了那人,登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崔中久……你……你怎么也来了?」众人借着灯火去看,只见来人是个瘸老者,清瘦身材,不过腰上悬的却非长剑,而是一柄略做弯曲的长刀,竟与东瀛刀有几分相仿。崔轩亮心下担忧,忙道:「叔叔,那是东瀛刀么?」崔风宪低声道:「不是,那是『百济刀』。」「高丽剑」、「百济刀」,面前这两名老者大有来历,先前出掌的那人腰悬青铜古剑,瘸脚的那个则是手提百济长刀,二人分立左右两方,已将满船老小盯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