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客来闲聊客去眠(第10/12页)
武林中人最重刀剑,看适才白云天手持「白眉剑」,虽说功力差了柳聚永一大截,却因白眉剑锋锐异常,竟能逼得「大武神王剑」退避走让,足见武功兵刃若能搭配得宜,自当妙不可言,可话说回来,要是有个人能凭一柄木剑打遍天下,却该是什么样的境界?
一片寂静间,王魁忽然想起一事,便道:「不孤老贼,你听过『剑芒』么?」众人愕然道:「剑芒?那是什么?」王魁解释道:「我曾听九华恩师提过,数百年前中原曾流传一种古怪功夫,称作『剑芒』,据说练到深处,可以内力激发无形剑气,使剑上生出耀眼芒光。只不知白璧瑜练的『无剑之剑』,可就是同一种武功么?」
不孤子沈吟道:「这『剑芒』什么的,我也听人提过,好像是西域传来的武学……每回都说得绘声绘影、天花乱坠的,可真问起来,却是谁也没见过……」他沈吟许久,便问天绝僧道:「老弟,你们少林七十二绝艺中,可有近于『剑芒』的武功?」天绝僧摇头道:「没有。我少林共藏五套剑法,俱是真剑实物,未有修聚无形剑气者。」不孤子点了点头,道:「这就是了……这白璧暇的『太虚气』是隔物传劲的法门,这『剑芒』却是修聚无形剑气,两者恐怕大异其趣……」崔轩亮纳闷道:「那……那剑芒要是撞上峨眉的『太虚气』,却该是谁厉害些?」众高手嘀嘀咕咕,各抒己见,老陈对这些武学之事毫无兴趣,便又打岔道:「道长,这白璧瑜现在何处?可还在峨眉山上修行么?」不孤子道:「那倒没有。他方纔也在苦海上。」众人吓了一跳:「什么?白璧瑜也出海来了?」不孤子颔首道:「没错。这回魏宽做寿,烟岛上定是龙蛇杂处,怕来了不少隐居高手。白璧暇担心自己一个人压不住场面,便把哥哥请下山来了。不过白璧瑜嫌宣威舰上宾客太多,便改乘了另一艘『宣恩舰』。也碰巧他不在舰上,否则方纔那个明国勋险些伤了他的表妹,白璧瑜若是在场,非得找他算帐不可。」
「表妹?」众人微微一奇,纷纷问道:「这又是谁啊?」不孤子道:「白家这个表妹本姓张,是靖海督师的发妻,少侠白云天的亲娘,人称白夫人便是。」听到此处,众人眼前便浮起了中年美妇的秀气面孔,不觉都是「哦」了一声,方知这女人与白家兄弟是中表之亲,自当是青梅竹马、打小相识了。
想起那位「目重公子」,老陈不觉干笑两声,道:「明国勋……这人也很厉害的……白璧瑜打得过他么?」不孤子嘿嘿一笑,道:「无剑之剑,岂同寻常?白璧瑜近年名气越发响亮,号称川中第一高手,岂是易与之辈?打杀起来,自是海上起惊涛了。」老林骂道:「狗咬狗,一嘴毛,最好这两条疯狗打得同归于尽,那不孤道长可就成了西南武林第一高手了。」「汪汪汪,汪汪汪。」听得师父要跃居西南第一,七条小疯狗又冒了出来,汪汪吠叫尚嫌不足,居然抓起了小狮子,作势来咬,当是想尝尝武林至尊的滋味了。
这「目重公子」明国勋武功高绝,众人都曾亲眼目睹。他出手既准且重,每回一发招,必然震慑全场,无论那东瀛人、抑或是峨眉少侠白云天、甚且是永乐老将崔风宪,人人都对他敬畏三分。再看此人背后还负了柄「神功震主」,一旦开匣取刀,必以惊天动地之势来攻。只是这白璧瑜练到了「无剑之剑」,武功之高,当也不在话下。两人若要在海上大战,不免打得飞沙走石、天地变色,怕连船都要给打沈了。
崔轩亮叹了口气,看这苦海里虎狼横行,又是什么「明国勋」,又是什么「白璧暇」、「白璧瑜」,另还有个手持妖刀的「大内荣之介」,看这帮歹徒吃人不吐骨头,自己这几日定得加倍小心,否则要是不巧撞见这批人,可不知要去哪儿找脑袋了。
那老陈一旁想着,又问道:「道长,这白璧瑜武功既然这般厉害,为何不出来做官?那不是比弟弟还了得么?」不孤子道:「胡说。做官的讲究体面。这白璧瑜右手天残,加上面有胎斑,你要他怎么上朝面圣?难不成想让猪皇帝笑到断气么?」众人情知如此,只得道:「那……那这几十年来,他都在做什么?」不孤子道:「他一直躲着世人。」崔轩亮低声道:「躲着世人?他……他不是练成了厉害武功?为何还要躲赌藏藏?」不孤子道:「白璧瑜是个奇人,一生离群索居。他六岁来到峨眉,未及一月,便躲到后山里,期间父母也曾数度上山,专程来看两个儿子。白璧暇享受天伦之乐时,白璧瑜却总是躲在山洞里,避不见面。父母问起了他的行踪,他却只托弟弟传口信给妈妈,说他和山上的白猿成了好友,一起去极乐天界游玩了。」
众人啊了一声,道:「那……那白家主母不伤心么?」不孤子叹道:「母子连心,她怎能不伤心?可白璧瑜不愿见她,又有什么法子,只能嘱托了白璧暇,要他好好照顾哥哥。」崔轩亮低声道:「那兄弟俩的爹爹呢?难道都不想个办法?」不孤子道:「这白少爷是个天生没主见的,一辈子都听自己的父亲使唤。那时他的心思全放在小儿子身上,只盼他早点艺成下山,赶紧弄个官儿当当,也好光耀门楣一番。哪还管白璧瑜要死要活?」众人叹了口气。看这白璧瑜出身世家,此生却宛如浮萍一般,漂流无寄,也难怪他会落落寡欢了。
不孤子又道:「其后十多年,两兄弟一个隐居洞里,一个活跃山上,虽说日日相见,际遇却有天壤之别,到得他俩二十四岁那年,白璧暇高中了举人,白璧瑜也在同一年练成『无剑』,本想兄弟俩分离的时刻终于来到。可惜那年朝廷里没有缺额,白璧暇只给派了个四川土司的流官,因嫌官小,辞谢不就,便留在峨眉专心练剑,就这样,兄弟俩便多了两年相聚的时光,直到白璧暇练成了『燃灯古剑』,上京考中武状元为止。」
崔轩亮啊了一声,看这白璧瑜一辈子孤单寂寞,弟弟可以说是他唯一的寄托。一旦兄弟分道扬镳,他却要如何自处?忙道:「白璧暇终于走了?那……那白璧瑜怎么办?」不孤子道:「那时白璧瑜还是住在打小长大的山洞里,他见弟弟艺成下山,恐怕再也不会再回来了,心生感伤之余,便也起了辞别之意。他感念一身剑法出于峨眉,临行前便回到观里,十八年来首次拜会长老,便把自己这些年来如何从弟弟身上学武功、如何练成『无剑之剑』等情事,一一向长老们禀明。」崔轩亮大惊道:「那……那长老没有生气么?」不孤子道:「气个屁?这些峨眉长老天生都是势利眼,一看天上掉下一个绝世高手,白白送给峨眉派,那还不乐翻天了?大喜之下,竟不肯让白璧瑜离山,好求歹求,都要请他留在山上干执事。」崔轩亮道:「执事?那又是什么位子了?」不孤子笑道:「还能是什么?反正便是山上的护法。平日若有人上山寻仇,抑或长老们要去杀什么仇家,执事们便得打先锋,逞英雄,杀他个干干净净、血流成河。」崔轩亮愕然道:「原来是这样的干法,那……那白璧瑜接下了吗?」不孤子嗤之以鼻,道:「凭白璧瑜的武功,便峨眉掌门也做得,又何必委屈自己,干这污秽勾当?他晓得长老们只想利用自己,实则毫无诚心,便一口回绝,推说自己习惯了一个人,干不了正事,从此辞行下山,浪迹江湖。此后数年,他走遍了大江南北,看遍了风花雪月,最后又悄悄回到了峨眉,住进了小时候的那座山洞里。」众船夫惊道:「他……他又躲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