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客来闲聊客去眠(第7/12页)

眼见崔轩亮咄咄逼人,天绝僧却也没显露不悦之情,只淡淡地道:「本寺现下习练『易筋经』者仅有二人,一位是耆宿法显大师,他今年一百另八岁,自四十年前便已归隐达摩院后山,不再与人动手。」点苍七小雄手舞足蹈、哈哈欢笑:「免战牌、挂出来,早上睡觉起不来。」崔轩亮跟着做了一阵鬼脸,又道:「大师,那还有一个呢?总不会是五百岁吧?」天绝僧微笑道:「另一位起练『易筋经』的,便是本寺的神童灵智小沙弥。他今年仅只五岁,悟心却已表露无遗。将来必能练成神功,承继本寺衣钵。」这个八百岁,那个两岁,少林寺老老小小,全都跑得一乾二净,魏宽若要找他们晦气,倒显得胜之不武了。崔轩亮哼了一哼,道:「大师,你自己为什么不练易筋经?」天绝僧道:「贫僧另有专注,限于性命寿岁,无法分神。」崔轩亮皱眉道:「无法分神?什么武功这般要紧,莫非比『易筋经』还管用么?」天绝僧垂首敛目,静声道:「施主误会了,世间没有无敌的武功,却有无敌的阵法。」

众人微微一愣:「阵法?」天绝僧合十道:「天上地下、一切万物,无可脱于『六道轮回』。此即世间无敌之阵式。」听得天绝僧口气颇大,崔轩亮皱眉道:「六道可以无敌?为什么啊?」天绝僧淡然道:「六是天界之数,合六为阵,便可化出世间最大阵式。」不孤子与王魁对望一眼,讶道:「最大阵式?那七呢?八呢?难道都比不上『六』么?」天绝僧笑了笑,不曾接口了。

世上阵法无数,有三才四象五行、有七星八卦九宫,再看诸葛亮有「八阵图」,张三丰创「北斗阵」,却没听过这个「六道轮回阵」,想来八成是少林古传的铜人巷一类,却让这位天绝大师废寝忘食了。

众人边吃边聊,崔轩亮听得中原武林迭出高人,又是少林、又是武当,自有眼界大开之感,方知自己过去跟在叔叔身边,实如井底之蛙,不知天下之大。他默默想着中原武林的那些大人物,忽然心头微动,想到了一个人,正是白云天。

面前这些武林前辈武功怎么高强,那也都罢了,自己明明和白云天年岁相若,可两人无论是家世还是武功,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看叔叔六十好几了,却还天天在海外跑船,落得两袖清风、籍籍无名;可白云天却不同,他的爹爹不过四十来岁,英俊年轻,官场上如日中天。加上他自己还出身名门大派,这父子两代真如天之骄子般,让人不敢逼视。

俗话说:「人敬富的、狗咬破的」,落在自己身上真是应景了。这白云天靠着爹爹庇荫,自是无往不利,可自己的父执辈却都是开国孤儿,一辈子吃亏也就算了,到了自己这一辈,居然还祸延子孙,弄得过街老鼠一般。

崔轩亮听着听,内心益发悲凉了,便叹道:「不孤道长,我方纔听人家说了,好像那个白……白璧暇还中过举,是么?」不孤子道:「没错,『靖海督师』白璧暇出身峨眉,二十四岁入省乡试,高中举人,三年后又以举人身分入京武举,一次夺下了天下武魁大状元,名噪一时。」文是举人,武是状元,看寻常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练武的却多半目不识丁,没想白璧暇却是文武兼资,委实是万中无一了,众船夫心下骇然,颤声道:「这……这可了不起了,他……他的举人是怎么来的?可是花钱买的么?」崔轩亮吞了口唾沫,正想问问价钱多少,行情如何,却见不孤子、天绝僧都摇了摇头,一旁王魁则道:「别的还能行贿取巧,科考却不行。当年太祖为了科考舞弊一案,一口气杀了几万人。朝中纵有宵小,却也不敢在这上头作文章。」

崔轩亮啊了一声,道:「不是用钱买的,那……那他是靠作弊得手的么?」不孤子皱眉道:「小兄弟,你做人别这般缺德。老道虽然厌恶这姓白的,可人家确有几分真材实料,可不能随意污蔑。」崔轩亮脸上一红,想他小时候去考秀才,才偷看了旁边小孩儿的卷子,便给人用棍棒轰了出来,从此与科考断了缘份,是以总是见不得人好。他心里有些不服,又道:「不作弊、不花钱,那他是怎么考上的?」不孤子叹道:「老实告诉你吧,他是给硬逼出来的。」众人讶道:「逼出来的?」

不孤子解释道:「四川白家本是川中盐商,早年靠着私盐起家,三代间做尽了坏事,总算发迹了,此后有了几个臭钱,便又想过过官瘾,奈何洪武、永乐两朝律法严酷,花钱再多,也是枉然。白家长上明白捐官不可行,便把希望寄托在白璧暇身上,盼他能进军科考,让白家出一个大官儿。」自古科考最为艰难,分乡试、会试、殿试等数关,考生须得详熟四书五经,尚得精于诗词文章,到得举人这关,往往一将功成万骨枯,若想中式,自是难上加难。老陈等人听得兴起,忙道:「后来呢?他是几岁考上的?」不孤子道:「白璧暇聪明绝顶,当年在家里的逼迫之下,便开始苦读生涯,十六岁那年先考中了秀才,其后又花了八年时光,终于不负众望,高中解元,说来文才是真有两下子。」众人心下一凛,方纔知道白璧暇何以号称「书剑双绝」,原来这人是打小栽培起,方得如今的文武双全。

解元便是举人第一,说来极为不易。崔轩亮哼了一声,道:「这可没道理了,那白璧暇不是峨眉高手么?他把时光都花在读书上了,那还练什么武功?想来功夫定然差劲了吧?」不孤子摇头道:「你说错了。这白璧暇的武功很强,名气还远大于他的文才。当年他以峨眉高手的身分赴京武举,天下的少年英侠听说了,莫不避开当年武较,以免自讨没趣。」

众人吃了一惊,道:「这么厉害么?」不孤子叹道:「这小子虽是个做官的货色,剑法却很有个几下子,相传他十岁上便练成了峨眉上乘剑法『清音妙剑』,同门中无人可及。到得中举后的第二年,更练成了峨眉至为艰难的『燃灯古剑』,从此跃居为峨眉第一流高手,别说同辈不及他,便算是山中长老,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崔轩亮一旁听着,便插话道:「道长,你若和白璧暇动手,谁输谁赢?」不孤子嘿嘿一笑,道:「老道还没试过哪,改日不妨玩他一玩。」眼见不孤老道一扫玩笑模样,目中还透出一股杀气,崔轩亮自是吓了一跳,正感嚅囓间,一旁王魁叹道:「诸位,你们以为不孤老道邋遢随性,纯是个糟老头是吧?其实他点苍掌门武功一向了得,在武林里更是个老字号,白璧暇若真找他动手,那可是轰动西南武林的大事。」众人心下一惊,方纔收起了小觑之心。老陈怕少爷得罪了人,忙致歉道:「对不住、对不住,道长是西南武林第一高手,咱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听得众人奉承,不孤子却是哈哈一笑,道:「少拍我的马屁了。什么西南武林第一高手,老道愧不敢当。」崔轩亮喃喃地道:「是吗?难道……难道有人比你厉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