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俊友(第6/6页)

一日徐晖到时,妙音报说姑娘有客来访,请他在藕风亭稍候。徐晖微感好奇,他从没见有人来看望司徒清,也没听她提起过其他什么朋友。他在亭子里坐了一会儿,透过长廊的镂花窗棂,瞥见前庭司徒清送客出来。那位客人,却正是凌郁。

徐晖想起来,估计又到了司徒峙给女儿送家用的日子。这是很平常的事,可司徒清神色间却透着拘谨和慌张。徐晖隐隐觉得蹊跷,不由自主走上去,贴着窗边想看个究竟。司徒清送到门口,凌郁却停住了,回过身来说:“小清,我适才说的话,你再想想。”

司徒清低头看着自己脚尖:“郁哥,我们自小一块儿长大。在我心里,你便是我的亲哥哥,我们便是好兄妹。”

“可是除了兄妹呢?若是比哥哥更亲呢?”

徐晖瞧不见凌郁脸上的神色,但这句话却实实在在落进他耳朵里。他从没听凌郁这么温柔地说过话,也许正是因为从来不说,那温柔里头仿佛夹着几分装腔作势。可若说虚情假意却又不是,徐晖分明听出他的嗓音在微微打颤,充满了真诚的焦虑和热切的恐惧。

霎时间徐晖如梦初醒。凌郁态度的急转直下,他目光里的刺探、冷漠和怨怪,原来是为了司徒清。凌少爷与小清自幼相伴,甚或已是得了族主默许的未来佳婿。他心仪小清,为自己不时前来打扰感到不快。这个突如其来的发现搅乱了徐晖的心,以至连他们又说了什么都全没听见。

司徒清走进花园时,徐晖正自胡思乱想。他抬眼看她,心不在焉地说:“凌少爷走了?”

司徒清没作声,脸上泛起一片红潮。

“他心里很喜欢你,是吧?”徐晖不善遮掩,冲口问道。

司徒清的脸更红了,像一只挂上初夏枝头的苹果。徐晖看在眼里,嘴里涩涩地不是滋味,忍不住又问:“那你呢?”

“我……我有点儿怕他。”司徒清小声说。

“怕什么?”

司徒清说:“适才他瞧我的眼神很古怪,就好像……是在恨我一般。”

“平日里他不大外露感情,偶尔流露,周围的人反而不习惯。”徐晖想象在凌郁的眼里,必定燃烧着欲说还休的火焰。只是他素来冷漠,那猝然充溢的热情一定有着灼人的力量。徐晖很想知道凌郁饱含爱意的眼睛是什么样子。

“你倒是他的知己。郁哥待我很好,”司徒清眼中闪过一抹温存的微笑:“只是,我心里的人并不是他。”

她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又慢慢晕开一片绯红,垂下眼睑,也不理徐晖,径自走了。

这句话说得婉转低回,几乎轻不可闻,但一字一字敲进徐晖心里,却是玉盘珠落,清脆响亮。“只是,我心里的人并不是他。”既然并不是他,那当是另有其人了。能是谁呢?难道……难道会是他徐晖吗?

霎时,徐晖一颗心怦怦乱撞,不知是喜是忧。

他举止有度,礼仪周全,浑身上下毫无瑕疵。

但他整个人像披在一身坚硬冰冷的透明铠甲里,分明就在眼前,却又仿佛隔着千山万水,让人瞧不出喜怒哀乐。

这样一位羸弱少年,沉默地立在那里,

目光一撩,轻轻触到我心底某处柔软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