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怒放(第12/12页)
她多么想在这样的夜晚像海棠花一样地怒放啊。可是这美丽的年轻生命白白流逝,没有掌声,没有赞美,没有爱。
凌郁穿过海棠树林,走到林红馆前的草地上,望着面前这一片黑黝黝的湖水。
我该往哪里去呢?
四野寂静,司徒峙冷酷的命令冰山一样压在她心口上,徐晖放浪的笑声仍然不可遏止地在她耳畔回响,他们仿佛打定了主意要拽她入地狱。她愤怒地直想抽出她的匕首,猛力劈杀。可是杀谁呢?她面前空无一人,唯有自己的倒影。
凌郁抓起洞箫放到唇边。她手指不住颤抖,一时间竟吹不成调,只有腔子里的一股气穿过竹管内壁,发出嘶哑的呜咽声,仿佛是洞箫正自哀伤地嘶鸣。
此时,沉寂的天地间扬起一阵琴声,弹的是一曲她再熟悉不过的《水调歌头》。琴声清越悠远,以轻柔的和音向她的洞箫发出邀约。
凌郁不由自主送出一口气,勉力跟上这调子。她心神涣散,把握不住曲调走势,箫声忽高忽低,摇摆不定。而那琴声却始终不急不徐,声音由弱渐强,携着她稳住气息走势。她的箫声渐渐洗去暴虐的杂音,淌出纯澈婉亮的长调。
一曲既终,凌郁早已知晓这琴声的主人是谁。她鼓足勇气转回身。林红馆的廊下,那个清俊的人儿站起身来,向她缓缓走来。
“大哥……”凌郁见到慕容旷,心头百转千回,几乎要落下泪来。
慕容旷默默望着她,满面风尘仆仆的忧伤。
凌郁忽然渴望死去,就死在慕容旷的手下。这样终于会有人搂抱着她,为她哭泣,给她温暖。她不由怂恿道:“早该为静眉报仇了。不用再犹豫了,动手吧!”
慕容旷沉默良久,开口却道:“你眼睛里,为何有这么多的怨恨?”
“你为何不怨恨?”
“怨恨只能让人失去更多。静眉已然回不来了,我不能……再失去你。”
这句悲伤的话霎时击碎了凌郁坚硬的铠甲。两行热泪如清泉般,不可抑制地从她眼眶中汹涌而出。
“你忘了吗,大哥起过誓,要一生一世保护你。”
“可我不值得你如此……你不知道吗?我是蛇蝎心肠!我这里……”凌郁按住胸口,哭出声来:“我这里全都是最恶毒的诡计!”
“我却再顾不了那许多了。”慕容旷低语道,眼中尽是苦涩的柔情。
“大哥,大哥,你别丢下我一个人!”凌郁一头撞进慕容旷怀里,抵住他衣衫前襟放声痛哭。在他面前,她终于原形毕露,露出心灵最软弱的地方。
爱终于盖过了恨。慕容旷抚摸着凌郁柔软的头发,也不劝止,任由她哭个痛快。
巨大的幸福和悲哀如涨潮般将凌郁淹没。她贴在慕容旷胸口上肆无忌惮地哭着,那胸膛宽阔温厚,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仿佛大海的潮起潮落。她感到久违的温暖和舒坦,就像回到了故乡。原来这是自己最亲的人了。她在心底里哀切地呼唤他,大哥,我就只有你了!这世上我就只有你一个人了!
大海深处忽然传来慕容旷的召唤:“跟我走吧!”
“走……走哪儿去?”凌郁一惊,扬起脸来。
“离开他,离开他们,走到光亮里去。”慕容旷坚决地说。
“光亮?”凌郁低头咀嚼这两个字,悲伤地说:“可是我,从小就在黑暗里。”
“所以我要带你走,走到没有杀戮,没有血腥,没有仇恨的地方去。”
凌郁喃喃说:“没有杀戮,没有血腥,没有仇恨……真有那样的地方吗?就算我去了那里,又能够做什么呢?”
“我们可以去看从前没看过的山川大地,去见识奇闻轶事,结交良朋俊友。只要你愿意,我还想带你去见我爹娘,他们会像待自己亲生女儿一样地疼你。”
慕容旷的声音温柔深邃。凌郁闭上眼睛,听着他胸膛坚定沉稳的跳动,贪婪地吸取他身上的热量。她小声问:“那你也会当我如自己亲妹妹一样吗?”
“你原本就是我的亲妹妹。”慕容旷在凌郁耳边轻轻说:“我们回家去!”
这沉砂般的声音如此诱人,凌郁几乎就想放下一切,立即随他去。然而盘踞在她心底的那一大片阴影压了下来,她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你怎么啦?”慕容旷隐约觉出凌郁的不安。
凌郁咬住嘴唇没言语,却在心里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