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黑白究可分 何子便当弃(第5/9页)

唐宁也道:“我也觉得奇怪,不过适才王士则讲的头头是道。”

郑奇冷笑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遇见真刺客,这小子还不知道有没有命。”

唐宁惊道:“郑兄弟,甚么真刺客?”

郑奇忙道:“我说说而已,裴相公总该认识刺客吧。”

韩公文点头道:“是啊,裴相公也没能指认凶手,看来此案没那么简单。只怕是没法安天下人心,所以赶忙抓几个人,反正扣在王承宗头上,倒也叫他有口说不出。”

郑奇笑道:“捡到篮里就是菜。便宜了王士则这小子。”

一旁的几名文士已将话题转到裴度封相之事上:“裴度年少时住在洛阳,交游甚广,文人侠士,都称朋友。一天裴度骑驴过天津桥,有两个老人倚栏在讲‘蔡州用兵已久,没有人选,不知哪天才能平定?’忽然看见裴度背影,都很吃惊。裴度的书童正在后面走,听到两个老人讲‘刚才还担心蔡州不能平定,看来得等这个人做将帅才行’。而今裴度已经拜相,负责征讨淮西军政大事,看来淮西指日可平了。”

这时门口走进一个人来,到帐台前讨酒喝,小二见他衣衫褴褛,分明是个叫花子,骂道:“臭叫花子,这里是甚么地方,你居然跑到这里撒泼。你也不看看门口的店规?”

那人结结巴巴道:“甚……甚么店规?”

小二读道:“衣衫不整者不得入内,穿着邋遢者不得入内……”话未讲完,被那人一把提了起来,登时气馁,口中还未停下来:“蓬头跣足……足者不得……哎哟。”一惊之下,不单与那人一样结巴,还被狠狠摔在地上,左脸立时一片乌青。

韩公文一碰唐宁,轻声问:“丐帮帮主?”

唐宁摇摇头低声道:“老疯头。”原来此人正是华山上抓过唐宁的老头,那日将袁聪抓走,不知为何又跑到长安城来。

老疯头内力奇高,尽管唐宁低声讲话,相距又远,但他已听得清楚,转过头盯着唐宁,好象这个少年在哪里见过,但又想不起来,一想便会头痛。

唐宁见老疯头看过来,以为他认出自己,招呼小二道:“给这位老者一壶酒,酒钱算我的。”老疯头点头表示感谢。

那小二依旧口中念念有词:“这世道真他妈的怪,叫花子也有人请吃酒。”老疯头何等耳力,听得明白,待小二走过身边,将他腿一勾,那小二又是“扑通”一交,这次轮到了右脸乌青。

王士则等人正在喝酒,没看见老疯头走进来,忽听两声“扑通”声响,才来看时,见小二两脸乌青,沾满灰尘,登时哈哈狂笑。王士则笑道:“我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摔了一只狗。”小二哪敢吱声。

王士则见老疯头一身破布,蓬头垢面,奇道:“怎么太白酒楼还有叫花子,掌柜,掌柜,快把这个臭叫花子赶出去。”

话音未落,只觉眼前一花,那老疯头已到了面前。王士则伸拳欲打,被老疯头一把扯过,摔向门外,“扑通”一声没听见,只听见“啪”的一声,原来老疯头抓王士则时已用重手封了穴道,这下结结实实摔下,五脏六腑都要被摔烂。郑奇嗤的一笑:“活该。”

黄捕头一看老疯头的身手,实在是见所未见,急忙打一手势,带人慌忙出门,将王士则扶起。那王士则直挺挺的,扶起来也是一根直棍,口中却能讲话,埋怨道:“黄捕头,你没见我被臭叫花子摔出来么?你身为捕头,太白酒楼跑进叫花子滋事你如何不管?”

黄捕头苦笑道:“黄某职位卑微,武功又低,王将军都管不了的事,黄某哪有本事管?”

王士则骂道:“这臭老叫花子,老子和你没完。”

不知何时,眼边又站着一个老叫花子,嘻嘻而笑,也不打话,伸手一抓,又将王士则抓起,抛向门内,摔在厅中地上。跟着那些神策军士、黄捕头及手下兄弟纷纷被摔向门内。这老叫花子只是随手一抓便抓住一人,内力到处,那些人穴道皆被封住,只听“哎哟”之声连绵不绝。

门内老疯头已坐在原先王士则的座上,随手拿起盘中吃剩的鸡腿乱啃,杯中吃剩的酒去喝,眼见王士则一干人又扑通通摔进门来,怒不可遏,腾身过去,一脚一个,踢出门去。

门外那老叫花子也不肯罢休,老疯头踢出去,他便踢进来,兴致十足。只是这一下,王士则等人却倒足大霉,来回被踢了十几次,摔得头晕眼花。更可气的是这两个老叫花子踢来踢去,竟用力恰倒好处,每次都堆成一堆,一个压着一个。踢进门去是王士则垫底,踢出门去是另一神策军士垫底,那些捕快夹在中间,似乎颇受优待。

二人踢了十几个来回,依旧兴致勃勃,毫无罢脚之象,惊动了酒楼内外的酒客行人,纷纷围观。那些神策军士历来骄横跋扈,此番被两个老叫花子折腾,当真大快人心。

唐宁见门外的老叫花子兴致勃勃,想起王士则本是个无行浪子,有心让他多吃些苦头,是以一直不出声劝阻。此刻见两老者越踢越有精神,倒象是一定要比出个高低来,如此踢下去,非出人命不可,忙叫道:“嬴老前辈,快请进来喝酒。”

门外的老叫花子听到唐宁呼叫,这才作罢,不再向门里踢,而是照每人腰眼一脚,踢出丈外,那些人被踢在空中,手忙脚乱,这才知道穴道已解。

老叫花子哈哈大笑,跨进门来道:“小举人,是你在叫我么?”

唐宁忙上前行礼,老叫花子笑道:“你用不着行这些婆婆妈妈的礼节,要是真的想孝敬我老叫花子,就陪我下几盘棋。”唐宁笑道:“晚辈一定陪,一定陪。”

韩公文与郑奇见唐宁执礼甚恭,心知是江湖前辈,也上前来见礼。老叫花子不耐烦道:“哪里来的两个阔少爷,老叫花子跟你们没交情。老叫花子一辈子讨饭没少受富人的鸟气。小举人,你怎么不学好,却和这些阔少爷厮混?”韩公文和郑奇进退不得,尴尬万分。

唐宁忙道:“前辈莫要见怪,此二位是我少时同窗好友,虽出身富贵,却非浮浪无行之辈。”

老叫花子哼了一声,脸色依然不豫。唐宁灵机一动,想起韩公文和郑奇都是会下棋的,忙道:“老前辈,我这两位好友都是会棋之人。”

老叫花子眼睛一亮,登时笑容满面道:“要是会棋,就坏不到哪里去。”大约嗜物成癖者皆有此疾,一遇有相同喜好之人,便欣然引为知己,至于那人是正是邪也就不多理会了。

韩公文道:“请前辈与我们共饮如何?”老叫花子道:“叫花子怎能上得台席,小举人随便赏几口酒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