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山崩烈士死 兔脱走狗烹(第7/9页)
唐宁道:“便是闺中不合,也不至迁怒皇家,做出这杀逆之事。”
阎峰道:“那是自然。当年穆宗皇上何等器重,视我剑宫为中流砥柱,而敬宗这小子根本不通世事,只知荒淫,我这是为国选明君。平心而论,当今大和天子比那敬宗如何?”
唐宁摇头道:“听闻今上善文,谦和纳谏,然而实权操纵于太监,官吏党争,国力日衰。当年宪宗皇上励精图治,国家中兴,你剑宫又为何参与杀逆,难道也是为国选明君?穆宗在位四年,朝政昏乱,河北再叛,国家江河日下。若非裴度相公一力支撑,与吐蕃会盟,减了边患,百姓又不知遭受多少苦难。”
阎峰冷笑道:“宪宗晚年求神仙,喜佞臣,逐走贤相裴度崔群,因小事而滥杀左右,意废太子,不也是个昏君。”
唐宁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人生在世,有孰无过。宪宗纵然晚年有些昏庸,但朝纲未废,仍不失为一代明君,纵有过失,何至于死?”
听得数声冷笑,除阎峰外,终南道人、苍岩七杀、骆二居然都在冷笑。苍岩七杀伤及肺叶,冷笑后便是咳嗽,吐出一大口鲜血。骆二冷笑最奇,鼻子被削,哼出的气却无声音,只带得鼻处剧痛。
阎峰道:“宁弟,你是读书读成呆子。宫廷之间,只有争权争的你死我活,何来公道是非。太宗玄武门杀兄杀弟,史称明君。宪宗固然以讨平藩镇,中兴大唐,堪称明君,然若无前几朝所谓‘昏君’尤其德宗聚敛,他又何来经费支持战事军需。到了穆宗圣上即位,国库空虚,王庭凑害田弘正,朝廷竟拿不出军费。何况当年宪宗登基受顺宗禅位,顺宗死于何人之手?你可曾见宪宗追究过此事?”
广慈广应念一声:“阿弥陀佛,冤孽,冤孽。”
唐宁心道莫不成冥冥之间真有报应么,宪宗因宦官弑顺宗而登基,又被宦官所杀,穆宗将宪宗之死归于丹药,自己却服丹药而死。
终南道人向骆二道:“你不过是一条为人驱使的走狗,我也不值得与你多做计较,唤你们的掌门出来。”
阎峰冷笑道:“剑宫之中,我便是掌门。”
唐宁摇头道:“峰哥,时至今日,你何必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向骆二道:“只要你将掌门人讲出,我等不再向你为难。”
骆二眼睛一亮,老叫花子道:“这个老叫花子可以担保。”胖大道士、广应都微微点头。
剑宫掌门数度干涉朝中废立,其实众人心中大致也有个眉目,多半是掌握实权的太监,不过太监也是分作几派,相互对立,却不知是那一派。
骆二张口欲讲,场中皆静寂无声,人人都在倾耳相听。
只听得骆二吐得一个“王”字,跟着惨呼一声,阎峰从身后凌空一掌将他震死,只这一出手,便显出阎峰功力非凡。
骆二孟三成颀已死,能知剑宫掌门秘密的便只有阎峰一人,阎峰仰天大笑。
胖大道士叹口气道:“阎代掌门,其实你又何必杀人灭口。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杀了骆二,难道便无人能知剑宫掌门的秘密么?”从怀中取出一页信笺,朝阎峰一扬。
阎峰顿时脸如白纸。
唐宁走近一看,见是一封手令,要秘密截杀太乙门弟子,署名是个“守”字,奇道:“前辈从何得来?”
人群中却钻出一人,嘻嘻笑道:“小……小唐公子,是我拿的。”唐宁一看,居然是“西山神偷”安子玉。
安子玉指手划脚道:“有一日我遇见了那小子,”他一指地下成颀的尸身,“凭我的神技,自然轻而易举便拿到了。”看样子又是老二。
原本与太乙门提前决战,阎峰便不同意,但成颀讲是掌门口令,这才仓促进攻太乙宫,没想到却是被西山神偷盗走了密令。阎峰狠狠向成颀的尸身瞪一眼,长叹一声。
以成颀的功夫,若非筹划周详,预先安排,怎能从他身上盗得密令,唐宁心存疑惑。
胖大道士道:“若你我两派不过是江湖仇冤,老道士也便忍让一时罢了。然而你剑宫助宦官,一弑帝废立,专权弄祸;二追杀异己,连及妇孺;三与无极帮结盟,争夺地盘,分裂社稷;四残杀江湖同道,驼山派随李师道叛乱,也不过首恶十数人,你剑宫竟屠杀上千人,试想宪宗一个皇帝怎知这江湖中事,分明有人煽风点火,介山派、王屋派、崆峒派、商州船帮、荆州形意门,这些门派平素无过,你剑宫却一一摧毁,那铁剑门本投在你剑宫门下,竟遭灭门。”
胖大道士一一历数,阎峰仰天悲叹,除却弑宪宗敬宗他预先知晓外,只参与了屠驼山派之事,与无极帮结盟出他所料,灭王屋派等江湖门派他皆持反对意见,认为剑宫所图事大,不应陷足江湖过深,无奈掌门之命不可违。至于铁剑门更是剑宫内分支,那成颀与五支竟绕开他这个代掌门,直接拿掌门令灭门,事后才知会于他。
至于当年弑顺宗,追杀王叔文党,连及家属,阎峰当时只是一个读书的少年,更不知晓。当年剑宫草创,阎峰只道以江湖名义肃清割据的河北藩镇,断其割据根本,慨然立誓拜师,勇挑代掌门之职,谁知一步步竟至今日。
王庭凑暗害田弘正,阎峰力主讨伐,哪知李愬病死,朝中宦官大臣多得了王庭凑的好处,主张招抚,成颀刺杀王庭凑不成便改而与他结盟,剑宫掌门也认为河北无法平定,阎峰已是身不由己。而且李愬病死,其兄李愿也辞去节度使隐居盘谷,李听又在魏博吃了败仗,李氏一门失了军权,阎峰在剑宫中讲话也似乎越来越无足轻重了。
长安剑宫欲霸江湖,必然要与太乙门等名门对抗,阎峰主张不轻举妄动,但骆二孟三与成颀却不这样看,门下弟子与太乙门屡屡在各地摩擦。这三人狂妄过头,误判形势,催促掌门尽快下手,更兼中条三友大吹大擂,将太乙门功夫贬得一无是处,再加仓促动手,招致一败涂地。
青龙帮忽然骚动不已,苍岩七杀只剩最后一口气。韦玉筝急步上前,泣呼:“苍岩大哥。”苍岩七杀终于敢直视她的脸,微微一笑,便即死去。韦玉筝掩面痛哭。
罗坚拭一把泪,向阎峰道:“你剑宫曾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我大哥本是舒王李谊之子,当年顺宗李诵作太子时患了风疾,不能讲话,德宗有意传位舒王,舒王坚持不受,后来宪宗即位一月,舒王便壮年而亡。”
阎峰漠然道:“如今你们尽可将一切事归在我身上。”
唐宁道:“罗兄,剑宫成立之时已到元和五年,舒王此时已故五年,如何能将此事牵扯峰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