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17/24页)
李益很留心这些机密,因此他也有机会更深入一层去了解皇帝,那是卢方所万万不及的。
因此卢方在听取李益泄露的这些机密后,对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女婿的青年人更为言听计从了。
卢夫人是不大参加酬酢的,她的佛堂就是她的天地,今天晚上女儿要出去,她就不去了。
卢方父女和李益同赴王府,已称得上是正式而隆重的拜会了。卢氏父女俩各坐了轿子,李益已授秩就职,照理,他也该穿了官服坐轿子去的,但是他这六品的州尹实在算不了什么,京师的大官太多了,走在路上,遇见比他大的官儿,如果是同道,他得停下来相让,如果是对向的,他更得避道在一边,处处不便,倒不如骑了马,穿上一领青衫算了。有了卢方的二品执事牌在前面开道,他至少可以沾不少光,让那些比他高的官儿让路给他走。
到了王府的大门,那儿早已车水马龙,热闹异常。因为这是王阁老夫人的七十整寿,场面自然不小,府前早已扎起了彩牌,牌坊上都是些“瑶母庆寿、麻姑献桃、三星降瑞”等等吉庆故事,人物都用泥土捏制,涂上了彩色,衣服都是用绸缎裁缝的,五色缤纷,鲜丽生动。
王阁老的儿子穿了大红的官服在门口迎宾,正四品的散骑常衙,官位不算小,可是在长安市就吃不开了,帝辇之下,有的是大官儿,尤其是今天,更够他苦的了,满朝一二品大员因为皇帝有了话,都来恭贺,已经够他忙的了,而官位在他之下的五六品司曹随员登了门也是客人。
人家叩头他要答礼,人家作揖,他要陪着打恭,达官人家,亲故的大丧孝子难当,丧事办下来,人要脱层皮,车水马龙,客人来得多,固然是面子,但一千个客人,他就得陪磕上一千个头,铁铸的腰也给弯折了。
而像现在的情形,活着的儿子也不好当,御旨赐寿固然够光彩,迎来送往着实苦了他这个做儿子的。
幸好办喜庆寿诞比举丧自由一点,不必一直跪着,还可以里外走动舒活舒活腰骨。
卢方的孰事老远就可以看见了,大红的木牌上。以金漆鲜明地表示出官品职衔,已经是从二品的右中书令了,这是今天才奉的上谕,卢方散朝后到了衙门里去了一趟,就是通知赶紧准备执事牌,新髹的金红两色,十分耀目。
李益原也没注意,到了王府的门口,听见呈送礼单的赞礼官大声鸣衔赞唱贺辞时,才知道岳父大人已经荣升了,不禁含笑地对傍肩而行的卢闰英的轿子道:“尊大人可真沉得住气,升了官居然也不告诉我们一声。”
卢闰英搴着轿子一角,也笑着道:“爹一向就是这个脾气,爱给人惊喜一番,我在九岁的那年。他拜了河西节度使,带我们去赴任时都没说,一直到了任上,我们住进了节度使署衙,才知道他拜了使令,成了一方大员了。”
接着赞礼生又大声地报了:“己酉新科进士及第,陇西李君虞大人谨祝老夫人千秋,敬呈汉璧一双,楠木寿星一对,锦缎十匹,玉斗一双,恭贺老夫人寿健松鹤,福绵海川……”
礼单分两种:一种是部属门生弟子等的私贽,那是行使人情,打通关节的意思,单上不注明,东西也是送交到内帐房,内容也只有受者知道。
另一种是随着贺帖一起进呈,不但要公开朗报,而且也公开陈列在案上,这份礼不能薄,那是为了面子所关,也不必太厚,普通都是寿轴,或者是古董珍玩一两件以为贺忱,当然也要够身份的人才能这样做。
李益没准备送多厚的礼,因为他是跟着卢方来的。人情由卢方打点就可以了,他以子侄的身份趋贺,最多叩个头,说两句喜庆话也就够了,稍为隆重一点,主人家备有裱就的泥金飞笺,当席呈上一诗一画;这是名士人情的惯例,既不算菲薄,还是对主人的十分敬意了。
因此他听见赞礼生报了他的礼单,倒是真的吓了一跳,这份礼太重了,重得出乎他的想像,不但他自己吓了一跳,连门上的客人与主人也都为之一惊,寿礼比这丰厚的不是没有,但那是份不见天光的礼,李益与王阁老之间没什么渊源。也无所求,纵有所求,也不必送这么重的礼。
所以那位迎宾的散骑常侍王心碌王大人忙迎了过来,首先向卢方致礼道:“家母生辰,有劳世伯宠莅,小侄敬代家母叩谢了。”
然后随即挽着李益的手道:“君虞,这怎么敢当呢,太丰厚了,太丰厚了!”
李益也在心头疑惑着,朝卢闰英望去,但见她口角噙着狡黠的笑,心知是她捣的鬼,只得在口中谦逊着:“常侍大人言重了,李益初次登门叩诣,恰直太夫人吉辰,这祗是做晚辈的一点敬意,应该的,应该的!”
王心碌笑道:“君虞!你真有办法,专作惊人之事,昨天下午,你就轰动了长安市,连圣驾都被惊动了,今天你又来上了这一手,少不得明日圣上垂询时,你又是风头最健的一个呢,祗是生受了寒家……”
说着又朝他作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挽着他的手,一直把他迎进了正厅里,但见满室袍笏,举目衣冠。
在寿堂前行了体,王心碌答谢了,卢方早有王阁老等人款待在厅旁的花厅里坐下谈话,李益是子侄辈,照理该跟卢闰英到后厅去向王老夫人再叩头贺喜。
王心碌的妻子在前面引导,这一对年轻人是客人中最出色的,尤其是卢闰英的绝世姿容以及她别出心裁,与众不同的妆扮,在一大堆浓妆艳抹的仕女群中更显得特殊,再加上身畔李益的倜傥潇洒,直给人一种玉人无双的感觉。
卢闰英很得意,低声对李益道:“十郎!你的眼光真好,帮我选的这身衣服,以及这样妆扮,本来我还怕太淡了一点,现在跟这些人一比,才觉得确有道理。”
李益笑道:“那也得要你有本钱,如果你貌如无盐,再这样穿着,就更见其丑了,即使你没那么难看,有个貌仅中姿的标准,这样打扮也会黯然失色的!”
然后他又压低声音问道:“那份礼物是你替我送的?”
“是的!原来我祗备了两色……”
“有一色就够了,这只是尽个心意,又无须大事巴结他们,干吗要这么多呢?”
“爹看了礼单后,也是这么说的,可是我说要丰厚一点,才能显出不同,也容易引人注意。尤其是昨天我们在娼家一掷数万金,今天王夫人寿诞倒小器起来,不是会惹人说闲话吗,爹一听有道理,后来的玉斗跟楠木寿星是他再加上去的,说乾脆就轰动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