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18/24页)

“什么?岳父又替我加上了两式?”

“是的,爹说这样才能引起大家的注意,使得那些人容易配合你的谈话,否则以你一个后生末进又祗是个初放的六品前程,一下子就要那些方面顾命大员都集中在你身边谈话,似乎太牵强做作了一点。”

李益也不禁深为折服,这是他没想到的,但心中也不无惆怅,他之所以想不到这些,不是虑有所未及,而是他拿不出来,所以才没往上想而已。

因此他轻轻一叹道:“这恐怕所值不菲吧!”

“我不知道,只有那十匹锦缎是化钱买的,其余都是娘屋里的东西,玉璧与玉斗是爹节度河西时属员孝敬的,因为产玉的蓝田就在爹的治下,好东西少不得有爹的一份,没什么出奇的,倒是那一对楠木的寿星,真正算得名贵的,比那更珍贵,所以临时从贡单上换了下来,一直放在我那儿,今天还没舍得拿出来,是爹要我加了上去,说今后用到的机会不多了……”

“这又是怎么说呢?”

“那一对楠檀香木刻的寿星,品质及雕工都是上乘的,虽然珍贵,却只有在寿仪中当作礼物才最适当,而且受者也要够身份,太后近来多病,想必难以到九十大庆,而满朝文武高寿的虽多,受得起这一份礼品的却没几个,这是个拿出来亮亮相的机会,否则摆着埋没了太可惜!”

李益点点头,觉得卢方的成功不是没有道理,他懂得一件东西的实用价值,连城之璧虽贵,什袭而藏,不为世知,有了等于没有,一定要让大家都知道,才能增高它的价值;卢方拥有两对,又不能平白无故地拿出来供人欣赏,今天是个机会,但是由卢方致馈,就不如由他李益拿出来更为引人注意了。

而大家在鉴赏这一对的时候,不免要询问一番,卢方正好把自己另一对的事带了出来,很可能那一对比这一对还要珍贵一点。

心里想到了卢方的用意,口中却不便揭穿,因为卢方至少替他做下人情,且是很大的一笔人情,这四色寿礼,最少的估计也要四五十万钱之谱。而且行出的人情也不怕收不回来,不久自己要迎娶卢闰英的时候;王阁老的那份礼绝不可能轻于此数,那也等于是他变相给女儿的陪嫁了。

在后厅向王夫人叩了头之后,这一对贵宾立刻就吸引了一大堆女眷们的注意,而且卢闰英的姑母也在,她看看卢闰英,又看看李益,最后才感慨地握着卢闰英的手,轻叹中含着怜惜与遗憾:“我的英儿,看了你这份儿才貌,姑母只有怪自己老胡涂了,我家老三怎么配得上你,除了李少爷外,谁也不是你的匹配,难怪你昨天走后,老三虽是唉声叹气,却是死心塌地,再也不存指望了。”

卢闰英对昨天不告而别,心中也有点惭愧,连忙低声道:“姑妈,英儿昨天悄悄地走……”

刘夫人笑笑道:“我知道,今天你姑丈回家都说了。”

卢闰英忙道:“姑丈告诉您是为什么呢?”

刘夫人道:“那倒没说,他说你们昨天是必须出去一行的。回来后还一直赞不绝口,直说高明,高明。”

压低声音又道:“姑丈再三告诫,今天别谈这件事,咱们也别说了,倒是告诉我们一下,平康里是怎么个情形?”

后面的一句说得很响,大家都听见,于是那些贵夫人一拥而前,围着卢闰英,还有许多年轻的闺女儿也红着脸过来,既羡慕又佩服地挤在卢闰英身边。

平时,稍微涉及一点风月的谈话,她们的母亲就会用眼色示意她们离开,今天却没有这样做,因为卢闰英的稳重、仪表、风度、谈吐、举止,都折服了她们。

一个像她那样高贵、华美、端庄的闺女所做的事,似乎不可能是她们的女儿不能入耳的事了。

何况,第一、卢闰英是个未婚的闺女儿,第二、她的老子是新贵。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件事已惊动了皇宫内苑。而且还得到过皇帝的嘉许。

长安市上流社会的交谊圈子内,对一件事或一个人的热衷,必然带着高度的政治敏感性。

卢闰英在里面被你一言、她一句,问得忙不暇答,李益在外面也陷入了同样的情况。

他也成了众所瞩目的对象,因为这个年轻人已经成了一个传奇人物,他的诗文所宣泄的才华,初到长安时的挥霍,评论时人的狂妄以及后来纳霍王放逐幼女以及与霍王太妃的交恶颉颃,使他的行动已经成为一般人的谈话资料,但那时的批评是毁誉参半,说他荒唐者有之,说他豪放者也有之,但至少有一点是大家所公认的,那是他的才华,他的诗句瑰丽,写情婉约,意境深远,用与幽雅,取材广泛,无一不见其所学的渊博与所钻研的精微。

而后的发展则更具传奇性了。从元月十五上元灯节之夕,他的那些朋友为汾阳王府的座上嘉宾,贾仙儿巧夺赛会之冠,一直到次日王府内突传惊变,擒杀了最具势力的内监鱼朝恩,使朝廷人事政局为之大变。

李益是参与其事的主角,其后就是兴衰相替,李益有功于皇室,有人为他保举,却未获重用。有人因为他牵涉到一些江湖人以及庇护鱼党逃亡的事而加劾奏,也未能使他入罪,成了一个使人摸索不清的迷雾。

这个年轻人,虽然才二十多岁,却已名动公卿而参预了朝廷政要的恩怨牵涉而更具传奇性了。

当年鱼朝恩被杀的内情渐渐地澄清了。内情也渐渐地明白了,当初许多受鱼朝恩贬降的人又复起当势了,那些曾经一度不谅解他,劾奏他的人,对他感到很抱歉,开始帮他讲话,也曾有人再度荐举他,却不知怎的,仍然未获重用,这使很多人为他不平。

现在包围在他身边最多也就是这些人,问得最多的也是这些人,问得最详细的也是当初擒杀鱼朝恩的始未。

至于他与卢氏的缔姻似及昨天下午的豪举,倒是没什么人问及,第一、因为卢方今天也在场;第二、这件事在男人们看来,究竟平常,不值得大惊小怪,甚至于对这件事传进皇帝耳中,卢方未因教导不严而获斥,反而得到嘉许的事,他们也不认为太奇怪,皇帝本来是个爱热闹,好新奇的人,卢方圣眷正隆,平素为人颇称方正,女儿上娼寮召妓聆曲固然荒唐一点,但是由未婚夫陪着去的,那也无所谓,而李益是名士,稍为放形亦属常事。

大家最关心的还是李益的前程,有人为他新放的优缺而向他道贺,也有人为他叫屈,这些人都是当初误会过他,现在听他解释后,才完全明白了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