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卷 兵临城下 第八章 父子(第15/19页)
帅金藤愣了半晌:“出了续篇么?我怎么不知道?”阿秀咦了一声:“你……你也有看么?”帅金藤笑道:“有啊,怎么没有呢?”正要细细解说,阿秀骂道:“少废话,你到底买不买?”
“奉上谕!”帅金藤双膝一并,暴喊道:“属下奉命洽购‘金海陵纵欲身亡续篇’!即刻出发!不敢有误!”身子向上一纵,跳上了屋顶,便已远去了。阿秀冷笑道:“这傻子,还真信我的,自己去写一本吧。”
这“金海陵”一文出自文豪冯梦龙之手,本乃自娱之笔,写了上篇,意犹未尽,便又补了个下篇,却没听说还有续篇,看帅金藤一时不察,却不知一会儿要怎么生将出来了。
正得意间,突然肩头让人拍了拍,阿秀大惊起跳,回头急看,却又是帅金藤来了,不由暴怒道:“这么快就回来啦?书呢?买回来了么?”帅金藤怯怯地道:“还没有……”阿秀喝道:“那你回来干啥?找死么?”帅金藤低声道:“属下忘了问您,要买多少本?”阿秀真是惊得呆了,骂道:“我一个小孩子,能看多少本?去买两百本来!”
帅金藤愕然道:“两百本?那不可以开书铺了?”阿秀大声道:“你管我?快去买!”
“奉上谕!”帅金藤双膝一并,再次喊道:“属下奉命洽购‘金海陵纵欲身亡续篇’二百本!即刻出发!不敢有误!”
眼看蠢材再次走了,这回阿秀学了个乖,等了半晌,确信此人已然远离,方才哼了一声,道:“傻子。”正要转身离开,却不觉咦了一声,竟发觉自己迷路了。
京城是个大地方,房舍星罗棋布,阿秀虽说打小在此长大,却有许多地方没去过,眼前这胡同便是一例。放眼望去,道路又窄又深,不见尽头,四下却是门户紧闭,户户都悬着大红灯笼,瞧不到一个行人。眼见这条街颇为古怪,阿秀心里有些好奇,便想过去瞧瞧,可转念想起自己的处境,却又怔怔低下头去,发起了呆。
没有了娘,再好玩的地方也没了滋味。阿秀蹲在了街边,思念母亲,忍不住又垂下泪来。
生平第一回的旅程开始了,阿秀却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正怀念亲人间,猛然嘴里生出豆浆的滋味,不觉手舞足蹈,欢呼道:“姨婆!”
世上最溺爱阿秀的人,便是二姨娘,想她一辈子没生过小孩,打阿秀进门起,什么都热衷,换尿布、陪玩耍、说故事带教粗话,样样一起来。当年顾倩兮要嫁入杨家,二姨娘还同她吵过一场,不肯放阿秀走,足见这孩子在她心中的地位。
想起姨婆,阿秀不由面泛笑容,待想起饿鬼围城,内心更是一阵激动狂喜:“对啦,快要打仗了,我得赶紧带姨婆逃走,等咱俩上了马车,不信娘不跟咱们走。”
小时候便是这样,家里只有娘和姨婆,没有爹爹和他那帮坏亲戚,日子再开心也不过了。等三人住到了马车上,自己又是娘亲姨婆的心肝宝,一家三口和乐融融,走到哪、玩到哪,岂不快哉?
心念于此,阿秀真是高兴了,正要找路回家,突然一阵寒风吹来,一股酒香顺风而至,不由让阿秀“咦”了一声,再次回头去望,却又见到满街的红灯笼。
这“灯笼胡同”究竟是什么地方呢?放眼望去,家家户户都是暗暗的红灯笼,随风明灭,门内还隐隐传来酒香,当真神秘之至。阿秀越发好奇了,便慢慢来到一盏灯笼下,眼中见到一扇窄门,门旁立了面小招牌,当即俯身来读,低声道:“阿……春……楼。”
阿秀认字不多,每逢遇上生字,便以“啊”声带过,见得“阿春楼”在此,自也是一脸茫然。眼看门户虚掩,并未上锁,便悄悄推开了门,低声唤道:“有人在家么?”
门里昏暗,无人答腔,鼻中却闻到一抹花香,浓得化不开。阿秀虽是小孩,毕竟也是个男人,不知不觉间,便发起抖来了,正要推门闯进,却听门里传来慵懒嗓音:“客倌,咱们还没开门,您来早了……”阿秀咦了一声,不知此地是卖什么的,为何白日不做生意?
还想再问,那门却已自行阖上了,不忘扔出一句好的:“公子,我叫小绿,晚间请早。”
阿秀真是傻愣了,看这条街如此古怪,他本还想赶紧去找姨婆,此刻便慢慢转了念头,心道:“先别急着回去吧……好容易自己一个人,该去走走才是……”伸手进去衣袋,掂了掂里面的两枚金元宝,心下暗暗兴奋:“好多钱啊。”
顾倩兮是个清高的人,平日绝不许阿秀拿外人的钱财,红包打赏一概敬谢不敏,加上杨肃观管教孩子极是规矩,是以阿秀日常便算有了钱,也少有机会花用。难得腰缠万贯、暂脱牢笼,岂能不勇闯江湖一番?
姨婆时时可找,江湖却非日日可闯。他吞了口唾沫,只见“阿春楼”大门深锁,料来是进不去了,心中便想:“现下该去哪儿玩呢?”想着娘亲平日严禁之事,不由双手一拍,大喜道:“对!我怎么忘了,先去赌博吧,赚点银子孝敬娘啊!”
江湖最好赚钱的地方,便是赌场。俗话说了,十赌九输,看人人都输光了,谁才是赢家呢?想当然尔,必是自己无疑,等自己赚了大钱回家,娘亲也不必卖豆浆了,等着搬银子便是。
这裴叔叔也是个开赌场的,身子胖得不成话,娘每见他一次,便说他又多了十斤肉,要他少吃些。想来家里的山珍海味,全是靠赌博赢来的。阿秀越想越是兴奋,一时双眼发光,便张头晃脑,瞧瞧左近有无赌场。
一路走去,街上只见红灯笼,却不见赌客群集、吆喝掷骰之状。阿秀暗暗懊恼:“怪了,裴叔叔的赌场在哪儿啊?上回姨婆带我去过一次的……”
找不到赌场,江湖已去了大半,却还有什么好玩的?阿秀怔怔停步,正颓然懊恼间,猛地大喜跳起,欢呼道:“对啦!我怎么忘了!快去嫖妓吧!”
江湖好汉有分教:“赌里自有黄金屋,窑中躺个颜如玉”,又说:“天下好汉谁不嫖”,意思便是劝人别要沉迷书本,多上街走动,方不负英雄之志。阿秀平日与小童们打石弹子,也听多了这些话,如今腰中有钱,岂能不去见识见识?霎时兴冲冲狂奔起来,便去寻访颜如玉的下落。
放眼望去,满街还是红灯笼,可窑子却在哪儿呢?正迷惑间,忽见路边有座布告,上头贴满了公文,想来有宜花院的消息,忙提起足跟,细细打量。
布告很高,上头写满了字,一个个笔画繁多。阿秀自知看了也是白看,便游移目光。忽见一张图纸,绘了一个男人,满面凶肉,横眉竖眼,胡渣一团一团的,脏得怕人,额上却还刺得有字,阿秀喃喃临摹来写,只见上头是个“四”,下头是个“非”,愕然便道:“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