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卷 兵临城下 第八章 父子(第17/19页)

眼看酒保走了,阿秀便也学着大人的模样,先挑了张桌子坐下,之后斟了杯热茶。正要傲然来喝,却听背后一桌传来细细说话声:“西门先生,你说‘那厮’负伤了,究竟详情如何?”

此言一出,那公子爷立时放落了筷子,那矮胖汉本在斟酒,却也慢下手来,全都留上了神。

阿秀偷眼回望,只见背后一桌坐的全是渔夫,虽在大寒冬日,兀自赤着双脚,彷佛不怕冷似的。对座却是一位员外模样的男子,手提折扇,正自喝酒。他见各桌众人都在瞧着自己,便咳了一声,道:“舵主小声些,隔墙有耳,别走漏风声了。”

都说“言多必失”,武林里说错话要死,说漏嘴要死,连阿秀这十岁小孩都知道,那舵主却忘得一乾二净,想来定要糟糕了。果不其然,那舵主还未作声,肩头已拍来一只手掌,一人俯身下来,微笑道:“景舵主,久违啦。”那舵主愕然道:“阁下是……”

砰地一声,桌上拍来一柄火枪,刻纹繁复,枪管处铸了一条小蛇,打造得甚是精细。

众渔夫大惊失色,颤声道:“这……这是蛇火枪……你……你是……”

“在下霍天龙。”那公子爷微笑就座,不忘拍了拍那位“西门先生”的肩头,示意亲热。

眼看那公子爷解下佩枪,不过朝桌上一拍,便已威镇全场,阿秀自是大为震撼。却听嘿地一声,几名渔夫抄起铁桨,正要站起,却让人压了下来。那矮胖汉两手各搭着一人的肩,笑道:“怎么,大家一起喝杯酒,交交心,便要动刀兵啦?你们三江帮就这么待客的?”

说着替桌上众人各斟一杯酒,笑道:“这位便是‘伏牛圣手’西门嵩西门大爷吧?久仰大名,张胖子敬你一杯。”

“张胖子”三字一出,众渔夫脸上变色,颤声道:“你……你就是单手提起鲁拳师、大破山东连环寨的那个张胖子?”那矮胖汉笑道:“瞧我,真是恶名远播了。来,咱们两桌亲热亲热,交个朋友。”说话间招朋引伴,移来杯盘,不待“三江帮”答应,便已霸住了主位。

武林里以大欺小、以强逼弱,本乃稀松平常,阿秀却是生平头一回见识,自是看得兴奋。那公子爷淡淡一笑,搂住西门嵩的肩头,道:“西门兄,适才听您说了,好似有谁负伤了,对吗?”

这西门嵩倒是气定神闲,摇了摇折扇,道:“我年前听朋友说了,好似那厮在荆州战场受了点伤,身手不若以往,这便和景舵主提了……”话还在口,便听霍公子道:“原来是这条消息啊,那我也来投桃报李吧,听说那厮的左腿在北京受了点伤,现已让人砍掉了,身手不行啊。”

“哈哈哈哈哈!”众人一齐笑了起来。张胖子狞笑道:“西门兄,少来这些陈腔滥调……”倒了一杯酒,送到西门嵩嘴边,道:“这杯酒是敬你的。下一杯呢……”握住了板斧,森然道:“便要喝罚酒啰。”看这张胖子好生厉害,模样既凶狠、又老练,不知杀过多少人,直吓得众渔夫微微发抖。阿秀自也是暗暗惊叹:“这张胖子好厉害,定是绝世高手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张胖子要动兵戈了,对过官差却是心有旁骛,视若无睹。那西门嵩倒也不怕,只摇了摇折扇,道:“老弟,别欺侮老人家,你们也晓得我西门嵩的规矩,要我开口不难……”霍公子道:“就怕价钱不对。”把手一抛,扔出了一只金元宝,至少重达五十两。

众人惊呼出声,才知霍天龙家境富裕,那阿秀先前早就听过这群人说话,已知霍天龙是个要名的,对黄金不屑一顾,出手自然豪迈。众人催促道:“西门嵩,说吧。那厮究竟怎么了?”眼看西门嵩动也不动,景舵主哼了一声,便也扔出一只金元宝,道:“西门先生,如此够了么?”

看这西门嵩原来是个包打听,当是卖消息维生的,先前刻意把话说得大声,当是要招揽生意了。他摇了摇折扇,嘴角微斜,仍无言语之意,想来还要众人追加银两。忽然后脑勺一痛,顶来了一柄火枪,只听霍天龙附耳道:“说。”

西门嵩强笑道:“也罢,在下听人说了,那厮……那厮昨晚现身万福楼,遭人围攻,已然身受重伤,午时前都动弹不得……”张胖子呸了一声:“鬼话。”正要破口大骂,却让霍公子拦住了,道:“等等,那厮动弹不得了?为什么?”

西门嵩道:“他的经脉让人封住了。”那景舵主愕然道:“让人封住了?谁有这般功力?”

西门嵩道:“三个字,大掌柜。”众人不约而同静了下来,那霍天龙深深吸了口气,道:“大掌柜……这人……这人就是‘镇国铁卫’的头儿?”西门嵩点了点头,低声道:“实不相瞒,我有个朋友在客栈当差,座次三十九,外号叫‘无面学士’。他昨晚就在万福楼,亲眼见那厮和‘大掌柜’对了一掌,此事千真万确,绝无虚言。”

张胖子忽道:“等等,午时前动弹不得?那不是快到了?”西门嵩低声道:“正是如此。若非这般十万火急,朝廷又怎会捉拿天狗李,逼得他领路找人?”众人越听越有道理,各自沉吟不语。那厢阿秀也是兴奋不已,心道:“妖魔鬼怪全出笼了,可有好戏看啦。”他听得兴起,便想喝酒助兴,岂料酒菜却迟迟未来,忙喊道:“小二哥!小二哥!”

嚷了几声,不见人来,只得自己奔了过去,扯住店小二的衣袖,大声道:“小二!我的酒菜呢?为何迟迟不来?”那伙计冷冷地道:“什么酒菜?”阿秀愣道:“我方才不是给你一锭金元宝么?你不记得啦?”那伙计打了个哈欠,道:“什么金元宝,我可没瞧见。”

阿秀张大了嘴,也是他涉世未深,这才发觉自己被讹诈了。那伙计挥手道:“滚滚滚,没钱就出去,少来啰唆。”阿秀发怒了,扯住那伙计的衣角,大声道:“还我钱来!快!”那伙计烦道:“怎么?想打架啊?”把手一挥,啪地一声大响,阿秀面颊红肿,竟然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耳光。

阿秀惊得呆了,他虽曾受过淑宁、载儆的羞辱,却不曾挨过人家的耳光,岂料竟会被一个跑堂的欺侮?眼看那伙计转过身去,嘻嘻哈哈,兀自与人闲聊。阿秀深深吸了口气,猛地扑到那伙计的背上,大吼道:“想欺侮我?门都没有!”

那伙计怒道:“他妈的,这不是找死么?”反手一扯,便将阿秀直摔了出去。砰地一响,阿秀撞翻了桌椅,满桌碗盘全落了下来,打了个粉碎。看他这一跤跌得着实不轻,手脚全擦破了,阿秀咬牙爬起,突然背上让人重踩一脚,一名酒保弯腰下来,冷冷地道:“小子,你打坏了店里的东西,该怎么赔啊?”说着在他背后补落一拳,直痛得阿秀纵声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