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斯茅斯的阴霾 The Shadow over Innsmouth(第19/24页)
随后,我看到远处礁石上毫无预兆地泛起断断续续的闪光。那亮光非常明显,绝对不会看错,而这在我心中激起了难以言明的盲目的恐惧。我的肌肉在恐惧中紧绷起来,但某种神秘的力量将我处于一种半催眠的状态,毫无意识地留在原地。更糟的是,在我身后东北方向的吉尔曼旅馆那高耸的圆顶上,突然出现了一阵间隔和持续时间都长短不一的亮光,那毫无疑问是某种应答的信号。
我意识到自己的身影在这里是多么突兀,易于辨认,于是我重新控制自己的肌肉,继续着自己轻快的、假装蹒跚的步子;与此同时,南街开阔的街道让我可以一直盯着那块可怕的不吉利的礁石。我无法想象那信号在传达着什么讯息,可能是某种与魔鬼礁有关的仪式,又或者是有什么人乘船到达了那个险恶的地方。现在我转向左边,绕过枯萎的绿植,依旧凝视着在夏夜幽幽的月光下波光粼粼的大海,还有那无法识别的神秘信号。
也就是那时,一个可怕的景象触动了所有压抑已久的恐惧,终于彻底摧毁了我最后一丝理智,让我穿过那如同张着大嘴要将我吞噬的漆黑门洞,那如死鱼眼般凝视着我的窗户,那荒凉的如同梦魇般的街道,发疯般地向南跑去。因为当我终于看到近处,魔鬼礁与岸边之间那片月光照耀下的海域中,并不是空着的。那是一大群奇形怪状的生物争先恐后地向着城镇游来,并且尽管我身处甚远,只有一瞥工夫,我也可以非常确定地看到,那些在水中翻腾的脑袋和手臂变异成了难以言表,甚至是无法想象的畸形模样。
在穿过一个街区之前我停下了疯狂的奔跑,因为在我的左边开始有似乎是组织追捕的喊叫声传来。同时还有脚步声,与旅馆中一样的喉音交流的声音,还有一辆隆隆作响的汽车沿着费德勒尔街呼哧呼哧地向南行驶。在那一瞬间,我所有的计划全都改变了。因为如果我面前南方的高速公路被封锁了的话,那我就必须找到逃离印斯茅斯的另一个出口。我停了下来,并且钻进一个空着的门厅躲了起来,感叹自己能在追捕者们沿着平行的路追上来之前就离开月光照耀的空旷之地有多么幸运。
但接下来思考的问题就没有那么令人欣慰了。既然追捕者已经来到了平行的另一条街上,很显然他们并没有直接跟踪我。他们并没有发现我,只是根据计划简单地推测并试图阻断我的逃跑路线。也正是因为他们不能确定我会从哪条路离开,那么所有能够离开印斯茅斯的道路都有会类似的巡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就只能从远离任何道路的乡野逃离这里,但我如何才能从环绕这里的沼泽和迷宫般交错的河流谷底离开这里呢?一时间我的大脑好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不仅因为逃跑的希望渺茫,也因为无处不在的鱼腥味突然快速变得浓重起来。
然后我想到了那条通往罗利的废弃铁路,它从河流峡谷边缘的废旧火车站开始,穿过杂草丛生的乡野一直延伸向内陆。镇上的人应该不会想到那里,因为它荆棘丛生,几乎不可能通行。相较于所有大路,那里几乎是逃亡者最不可能选择的道路。我曾在旅馆的窗户外看到过那条铁路,并且清楚地知道它的位置与走向。但有一个隐患,就是铁路的前半段是可以从罗利路看到的,而且城镇里的大部分也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但我也许可以从灌木丛中缓缓地爬过去。无论如何,这将是我唯一的逃脱路径,除了尝试,没有别的办法。
我再一次拿出了杂货店男孩提供的地图,借助着手电筒的灯光,开始在我藏身的荒废大厅中规划起逃生的路线。第一个问题是,我如何才能到达那条古老的铁路,就现在看来,最安全的路径应该是穿过巴布森街,然后向西转到拉法叶街。这期间我可以一直沿着边缘前行,不会经过同之前一样的开阔地带。然后向北再向西,沿“之”字形先后穿过拉法叶街、贝茨街、亚当斯街和班克街,中途会绕过河流峡谷,最终到达我从旅社窗户中看到的废弃车站。而我之所以选择走巴布森街,是因为我既不想回头再次经过那个开阔地带,也不想向西沿着一条同南街一样宽阔的大街前行。
再次启程,我穿过街道,来到右手边,缓缓地侧着身行走,尽可能不引人注目地走过巴布森街。费德勒尔街上的嘈杂声仍在继续,我向身后瞥了一眼,看到在我刚刚藏身的屋子边上出现了一点亮光。这让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华盛顿大街,于是我开始安静地小跑起来,相信运气不会让我被任何追捕者发现。在巴布森街的拐角处,我警觉地发现有一栋房子竟然还有人居住,窗上挂的窗帘就是最好的证明。但窗里没有任何亮光,于是我有惊无险地溜了过去。
我的行踪最有可能会在巴布森街和费德勒尔街的交汇处暴露,因此我尽可能沿着那些摇摇欲坠的、因坍塌而高低不平的建筑物边缘前进,两度在身后噪音增加的时候躲进门厅里。前面又有一块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异常明显的开阔地,但遵照我的路线我并不用穿过它。在我第二次停顿的时候,我察觉到那些模糊不清的声音有了新的分布。当我小心翼翼地从掩体中探头张望的时候,正好看到一辆汽车飞快地穿过开阔地带,沿着艾略特街向外驶去,那条路与巴布森街和拉法叶街都有交集。
因为突如其来的加重的鱼腥味,我暂停了观察,并且在味道减轻后再次探出头来,我看到一群笨拙佝偻的身影蹒跚着向同一个方向走去,我知道这一定是在伊普斯威奇公路巡逻的人群,因为那条公路是艾略特街的延伸。我还瞥见两个穿着长袍的人,其中一个还带着尖顶的冕冠,在月光下闪耀着白色的光辉。那人的步态异常奇怪,让我感到一阵恶寒,因为他看起来是在跳跃着前进。
当最后一群人消失在视野中的时候,我又开始了行动。飞奔到拉法叶街的拐角处,非常匆忙地穿过艾略特街,生怕被前面队伍的掉队者沿着那条大道追上来时撞见。虽然我听到远方城镇广场处传来一些喧闹的说话声,但还是安然无恙地走完了这段路。我现在最害怕重新走过那条在月光照耀下的南街——从那里可以看到海上的风景——我不得不鼓起勇气去面对这一严峻的挑战。我的身影很容易就会被人看到,而那些游荡中搜索我的人可以很容易从远处看到我。最后我决定,我还是应该放慢步伐,像之前一样模仿印斯茅斯人普遍的蹒跚步态穿过这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