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斯茅斯的阴霾 The Shadow over Innsmouth(第20/24页)
当水面再次出现在我视线内的时候——这一次是在我的右边——我决定还是不去看它了。但我无法抗拒那种诱惑,于是在我模仿着蹒跚的步态走向前面的阴影时,我还是忍不住用余光瞄了一眼。尽管我或多或少期盼能有船只,但水面上却看不到一条船。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艘停泊在废弃海港的划艇,上面装载着用帆布遮盖着的体积很大的物体。而上面的划桨者,尽管在这么远的距离只能模糊辨别,也依旧可以看出有着令人厌恶的丑陋面容。水中依旧可以看到一些游泳者,而在远方的黑色礁石上,我可以看到有微弱持续的亮光,虽然不像之前那样闪烁发着信号,但它奇异的颜色是我无法准确定义的。吉尔曼旅馆高大的圆顶在前面倾斜屋顶上方的右侧孤零零地冒出,此时完全笼罩在黑暗中。鱼腥味被一阵仁慈的微风吹散了一瞬,但又紧接着来得更猛烈了,让人几乎发狂。
我还没穿过马路,就听到了一群人低声嘟囔着从北面沿着华盛顿街走来。当他们走到距离我只有一个街区的开阔地带时,也就是我在第一次瞥见那月光下令人不安的景象的地方,我终于清楚地看到了他们,他们像狗一般佝偻的身体和野兽一些样畸形的面孔让我感到万分惊悚。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其中一个人用类似人猿的方式移动着;他用自己长长的手臂频频支撑地面。还有一个穿着长袍带着冕冠的身影几乎是蹦跳着前进的。我判断这伙人就是我在吉尔曼旅馆的庭院中看到的那群,也是一度紧紧追踪在我身后的那伙人。当其中一些身影转头看向我的方向时,我几乎吓得不能控制自己了,但仅存的一丝勇气和理智让我勉强保持着蹒跚的步态,并且让自己看起来更自然。直到今天我仍然不知道他们是否发现了我。但即使他们发现了我,我伪装的策略也成功地骗过了他们,因为那群人并没有改变前进的路线,说着那种我根本听不懂的可憎语言叽叽喳喳地穿过了月光下的开阔地带。
当我再一次进入阴影中,我又恢复了之前那种弯着腰小跑的姿势,沿着倾斜的房屋继续逃亡,不断将这些茫然注视着黑夜的残破建筑甩在身后。我沿着大街西侧的人行道,从最近的转角拐到贝茨街上,然后沿着南侧的建筑继续前进。接下来我又路过了两栋仍有人居住的房屋,其中一栋楼上的窗户中还能看到微弱的灯光,但也就仅仅如此,并没有遇到什么障碍。当我到达亚当斯街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安全多了,但当一个身影突然从我面前黑漆漆的门洞中闯出来的时候,我感到惊悚万分。最后结果证明,他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了,根本构不成威胁,就这样我有惊无险地到达了位于班克街的仓库废墟。
这条河谷边的街道上死气沉沉,没有人活动的痕迹,瀑布的咆哮完全掩盖了我的脚步声。我还需要弯着腰小跑很长一段路才能到达那个废弃的车站,而不知为何,沿途这些砖头堆砌起来的高耸的仓库墙看起来比前面经过的私人住宅更让人毛骨悚然。最后,我终于看到了那座古老车站的拱形大厅,或者说是它剩下的部分。并径直走向了铁路的方向。
铁轨已经锈迹斑斑,但大部分保存得比较完整。腐烂的枕木还未到达一半之数。在这样的路面上行走或者是奔跑都非常困难,虽然我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但也花费了不少时间。有一些路段的铁轨沿着河谷峭壁的边缘,延伸到横跨峡谷的廊桥部分,悬空的高度令人目眩。我的下一步行动将根据面前这座桥的状况决定,如果它能够经得住我,那我将从这里过去;否则,我就得冒着更多被发现的危险,选择走最近的那座保存完整的公路大桥。
这座古老的宏伟大桥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幽灵似的光芒,我可以看到,至少在可视的几步氛围之内的铁轨保存得相当完全好。进入廊桥,我开始用手电筒照亮,也许是我惊动了这里的住民,我几乎被从身边飞过的蝙蝠群撞倒在地。在路程的后半段,一个危险的缺口几乎挡住了我的去路。几番犹豫之后,我最终选择了孤注一掷,而幸运的是,我成功地跳了过去。
当我从那可怕的隧道中走出来的时候,阔别已久的月光让我倍感欣喜。老旧的轨道在水平穿过里弗街后,转向了一片越来越像是乡村的地区,而随着我越来越远离印斯茅斯,那种腥臭味也渐渐变淡了。从这里开始,杂草和密布的荆棘成为了我的阻碍,它们残酷地撕扯着我的衣服,但尽管如此我还是感到很庆幸,因为它们给我提供了掩体,防止我被远处的人看到。因为我知道,接下来的很长一段路都会暴露在罗利路的可视范围内。
很快我就到达了沼泽区,这里只有一条小路能够通行,它位于长满杂草的堤岸上,而这里的杂草也相对稀疏一些。接下来就到了有点类似岛屿的高地,铁路从这里的一个露天坑道中穿过,而其中早已长满了灌木和荆棘。其实我很高兴在路线的这部分能有这些障碍物做掩体,因为从我旅店的窗户可以清晰地看到,这段路距离罗利路其实非常近,近到让人坐立不安。在这之后,罗利路将会穿过铁路,而在之后路段上都会与我保持相对安全的距离。但我还是需要加倍小心。不过到目前为止,铁路上还没有巡逻队伍,这让我感到自己十分幸运。
在进入坑道之前,我回头瞥了一眼,没有看到任何追捕者。衰败的印斯茅斯的那些古老尖顶和屋顶,在仿佛具有魔力的黄色月光下闪烁着缥缈的微光,我不禁想象着在阴影降临在印斯茅斯之前,这里昔日的繁荣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接着,在我收回望向城镇的目光,看向内陆的时候,某些躁动的物体引起了我的注意,让我呆立在原地。
我看见或者说我想象着自己看见了,在南方很远的地方有一些东西令人不安的上下起伏着。通过细微的迹象我断定,那一定是从城镇中沿着平坦的伊普斯威奇路涌出的一大群人正在前进。现在他们离我距离还很远,无法看清细节,但我一点也不喜欢那支队伍前进的模样。他们起伏涌动得太厉害了,在西边的月光下闪耀着过于明亮的光芒。尽管逆着风声,我还是可以听到一些细微的声音。那一种野兽才能发出的刮擦声和嘶吼声,甚至比我最近听到的那群追捕我的人发出的声音还要可怕。
各种不愉快的猜想闪过我的脑海。我想到了那些藏身于水滨附近、历史悠久的残破窝棚中长相极端丑陋的印斯茅斯人,我还想到了我曾见到的那些无名的游泳者。如果算上我看到的那些人群,再加上那些推测中覆盖了其他道路的追捕者,这次参与追捕的人数,对于像印斯茅斯这样一个人口稀少的城镇来说,实在是多得让人感到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