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8 有价值的人(第5/7页)

他也反过来微笑了。低沉的太阳闪耀着,透过黑暗的树梢看去,就像一个明亮的橙色球体。

“我去金匠铺子时看到这个箱子,保管它的是金匠的妻子。昨天我又去了那里,打算给你买些珠宝、胸针什么的。在金匠妻子给我看那些俗不可耐的小玩意儿时,我们刚好闲聊起来,然后她就跟我说了那个医生的事情,后来……”他耸了耸肩。

“你为什么想要给我买珠宝?”我迷惑地看着他。卖掉那个红宝石后,我们有了点钱,但他并不是铺张浪费的人,而且在目前的情况下……

“噢!为了弥补把钱全部寄给了莱里这件事?我并不介意这件事,我之前就说过不介意的嘛。”

詹米之前有些勉强地安排人把我们卖宝石得到的钱寄回苏格兰,用于报偿他之前给莱里·麦肯锡·弗雷泽许下的承诺。他之前很合理地觉得我就算没有死,也不会回来,所以在他姐姐的劝说下娶了莱里。我的死而复生带来了许多复杂事情,而莱里就是其中很明显的一件。

“是的,你是说过不介意。”他明显挖苦地说道。

“我是认真的——多少是认真的。你没有理由让那个讨厌的女人饿死,尽管让她饿死的这种想法很有吸引力。”我说道,然后大笑起来。

他微微地笑了:“不会的,我不会让自己的良心因为那样受谴责,我已经足够愧疚了。但是那不是我想给你买礼物的原因。”

“那么是什么原因呢?”那个箱子沉甸甸的。它仁慈、结实、令人满意地压在我的大腿上,它的木头材质在我手下让我感到开心。

詹米转头深情地看我,头发在落日余晖中好似燃烧着,脸庞在剪影中黑黝黝的。

“二十四年前的今天,外乡人,我娶了你,我希望不要有什么原因让你后悔嫁给我。”他温柔地说。

* * *

开普菲尔河沿线都已经被开垦,从威尔明顿到十字溪都是种植园。但是,两边的河岸上都是茂密的树林,只是偶尔可以从树林的空隙中看到些许田地,及其中种植的庄稼,或被植被半遮半掩的一个木码头。

我们慢慢地向上游前进,完全跟随着潮汐。在潮汐退去时,我们就把船停下来过夜。我们在岸上生起小火堆,在火边吃饭,然后在船上睡觉。尼特罗克鲁斯漫不经心地提及食鱼蝮盛行的事,说这种蛇生活在河岸下面的洞穴里,但特别有可能爬出洞穴,在粗心的睡觉人身边暖身子。

我在快天亮时醒来,睡在木板上让我全身酸痛,而且身体还硬邦邦的。我听着旁边的河上有艘船迅速驶过时发出的微弱声音,感受到这艘船所形成的水浪推动了我们的船身。詹米感受到我的动静,于是在睡梦中动了动,翻了个身,把我紧紧抱在了怀里。

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我身后蜷起来,他所处的状态就是清晨那种睡眠与醒来之间的矛盾状态。他发出困倦的声音,朝我动了动表示询问,笨拙地摸索着我的乱糟糟的睡裙的裙摆。

“别,看在老天的分上,别忘了我们在哪里。”我低声说,把他的手拍开。

我能够听到伊恩的叫喊声和洛洛的吠叫声,他们在河岸上昂首阔步地来回走着。我还能听到船舱里的微弱动静,主要是咳痰和吐痰的声音,表明了弗里曼船长即将出来。

“噢,”詹米清醒过来说,“噢,是的。真遗憾。”他爬起来,双手罩着我的乳房,然后用身体在我身上缓慢、舒适地磨蹭,让我真切地明白了我即将错过的是什么。

“噢,好吧,行污秽之乐事,嗯?”他说着,不情愿地放松双手,但并没有放开。

“什么?”

“行污秽之乐事时感觉时间太短,”他热心地背诵道,“事后我们又坦率地忏悔此事。”

我看了看我们身下沾有污渍的船板。“或许‘污秽’这个词用得完全错了,”我开口说,“但是——”

“让我烦恼的不是污秽,外乡人,是时间太短。”他插话道,怒视着伊恩。伊恩在船边上,喊叫着鼓励洛洛游泳。

他看了看我,理解了我的凌乱状态,怒视变成了赞同的神情。“我打算慢慢来的,是吧?”

* * *

这天的这种与古希腊有关的开端,似乎对詹米的心思有着某种持续的影响。坐在下午的太阳下,我能够听到他们在说古希腊语。我用拇指抚摸着丹尼尔·罗林斯的病例本,本子里记录的东西让我开心,给我启发,同时还让我感到惊恐。

我能够听到詹米念古希腊诗文时那种井然有序、抑扬顿挫的声音。我之前听过——《奥德赛》当中的段落。詹米停顿下来,打算要站起来。

“噢——”伊恩说。

“接下来是什么?”

“呃——”

“再来一次,”詹米说,声音里有些微怒意,“专心些!我念这个不是因为我喜欢听自己的声音,知道吧?”他又开始念起来,优雅、正式的诗文越来越显得生动。

他或许不喜欢听自己的声音,但是我喜欢。我自己不懂希腊语,但是詹米那种抑扬顿挫的声音,就像河水拍打船身发出的声音那样令人感到安慰。

詹米以应有的严肃承担起了监护伊恩的责任,在路途中始终在指导伊恩,抓住零散的休闲时间给他上课,或者说尝试给他上课,教他些希腊语和拉丁语的基础语法,提高他的数学能力和法语口语。

幸运的是,伊恩和詹米一样能够快速理解数学法则,我身边的小船舱的侧面上,覆盖着用烧焦的木棍简要写下的欧几里得验算。不过,在教语言这个科目时,他们两人的共同点就没有那么多了。

詹米是个语言天才,他毫不费力地学会了几种语言和方言,各种成语信手拈来。除此以外,他在巴黎的大学里学习过古希腊与古罗马的文化,而且将荷马和维吉尔视为朋友——尽管时而会与某些罗马哲学家有分歧。伊恩会说他从小听到大的盖尔语和英语,还会说点从菲格斯那儿学来的法国土话,而且觉得这很够用。确实,他令人赞叹地掌握了额外六七种语言中的脏话——这来源于他最近受到的许多不良影响,尤其是他舅舅詹米,但他对拉丁语的复杂变位近乎一窍不通。而且,他很不能理解学习拉丁语和希腊语的必要性。在他看来,这两门语言不仅是死语言,而且他显然觉得它们早就已经腐烂,不可能有任何用处。荷马比不上这个新世界带来的激动,两岸的绿色植被就像引诱的双手,伸出来召唤他去冒险。

詹米念完希腊文段落,伴随着一声我坐在那里都能听见的叹气,他让伊恩拿出那本他从特赖恩总督那里借来的拉丁书本。他们没有背诵,不会让我分心,所以我又继续去浏览罗林斯医生的病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