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乔卡斯塔(第4/10页)

突然,我知道了真相。她之所以要把手放在管家的胳膊上,要在迎接詹米时抚摸詹米的脸,要管家把酒杯递到手里,以及伊恩提及她的画作时,她脸上闪现过的阴郁,是因为她的双眼看不见东西。

一声哽咽住的尖叫和一声尖厉的叫喊,让我的心思猛然回到了露台上更为紧急的事情上。一阵难闻的气味如潮水般涌进房间,落到地板上,像蘑菇云那样在我周围升腾起来。

我被臭气呛得透不过气来,眼睛也被熏得流泪,在黑暗中摸索詹米。他正在用盖尔语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话。在外面嘈杂的呻吟声和可怜的哭号声中,我勉强听到了乔卡斯塔在我背后摇响铃铛。

“尤利西斯?”她有些无奈地说,“你最好去跟厨师说晚宴得推迟了。”

* * *

“幸好是在夏天,”第二天吃早餐时乔卡斯塔说,“想想要是在冬天不能开门!”她大笑起来,露出了牙齿。在她这个年龄,牙齿的状况仍然好得叫人惊奇。

“噢,是的,”伊恩低声说,“夫人,请问我能再要点烤面包吗?”此前,他和洛洛先到河水里浸泡,然后从屋后茅房上长满的西红柿新藤上摘下西红柿,擦拭身体。西红柿那种除味的特性,能够去除人类粪便的没有那么严重的臭味,也很好地去除了臭鼬造成的恶臭,但无论是人类粪便,还是臭鼬的恶臭,西红柿的中和效果都不彻底。伊恩独自坐在长餐桌的一端,边上是敞开着的落地门,但我看到那个给他呈上烤面包的女佣,在把盘子放在他面前时,不张扬地皱起了鼻子。

或许是因为伊恩在旁边,再加上想要呼吸户外的空气,乔卡斯塔建议我们坐车去河场上面森林里的树脂厂。

“来回需要一天,不过我觉得天气会一直很好。”她朝敞开着的落地窗转身,窗外种植着野黄菊和福禄考的花坛上方,许多蜜蜂在嗡嗡飞着。“听见没?”她说着,把有些奇怪的笑容转向詹米,“蜜蜂说了,天气会炎热,会很不错。”

“你耳朵真好,卡梅伦夫人,”菲格斯礼貌地说,“不过,如果我能从你家马厩里借匹马,我自己宁愿去镇上。”我知道他渴望去给身在牙买加的玛萨丽寄信,前一天晚上,我帮他写了一封长信,讲述我们历尽辛苦,最终安全到达。等不及奴隶每周一次的送信,他很想自己亲手去把这封信寄出去。

“当然可以,菲格斯先生。”乔卡斯塔和蔼地说,并微笑地看着桌边的大家,“我之前说过的,你们一定要把河场当作你们自己的家。”

乔卡斯塔显然打算和我们同行,她下楼来时穿着惯常的深绿色平纹细布衣服。那个叫费德拉的女孩跟在她身后,拿着一顶天鹅绒帽子。乔卡斯塔在大厅里停下来,但并没有立即戴上帽子,而是站着,让费德拉在她头上紧紧系上一条白色亚麻布带,蒙住她的眼睛。

“我只能见到光线,没法辨别东西。”她解释说,“但是,太阳光会让我的眼睛疼,所以冒险外出的时候,我必须把眼睛蒙起来。亲爱的,你们准备好了吗?”

这解释了我对于她失明的某些推测,但并没有完全解释。视网膜色素变性?我好奇地想着,跟着她沿着宽敞的前厅走过去。或许是黄斑变性,不过最有可能是青光眼。我用手握着看不见的检眼镜,想要去检查用裸眼无法看到的东西——这不是第一次,肯定也不是最后一次。

让我惊讶的是,在我们朝马厩走去时,用人们为乔卡斯塔准备的是一匹备好鞍具的母马,而不是我所想的马车。那种吸引马匹的天赋,在麦肯锡氏血脉中传承得很强劲。看到女主人时,那匹母马抬起头,嘶鸣起来,然后乔卡斯塔立即走到母马身边,愉悦得容光焕发。

“你还好吗?”她用盖尔语说,抚摸着母马那高鼻梁的柔软鼻子,“这是我亲爱的克莉娜,它是个可爱的姑娘。”她伸手到口袋里,掏出一个不大的青苹果。克莉娜优雅地接受了这个苹果。

“我的心肝,他们有没有照料你的膝盖?”乔卡斯塔弯下腰,沿着马腿向下摸,摸到母马的膝盖内侧,用熟练的手指探寻着一条正在愈合的伤疤,“你觉得怎么样,外甥?它状态不错吧?能够骑一天的路程吗?”

詹米弹了弹舌头,克莉娜顺从地向他走近一步,显然意识到有人在说它的语言。詹米检查了它的腿,拉着马笼头,用盖尔语轻声说了些什么,催促它走动起来。然后,他拉它停下来,翻身骑上马鞍,围着马厩院子和缓地小跑了两圈,然后停到了等待着的乔卡斯塔身边。

“嗯,”他说着,从马背上下来,“它足够精神。它怎么受伤的?”

“因为一条蛇受伤的,先生。”马倌说。他是个年轻的黑人,站在我们背后,专注地观察着詹米和那匹马。

“肯定不是蛇咬的吧?”我惊讶地说,“看上去像是撕伤,脚被什么东西绊住造成的。”

马倌扬起眉毛看着我,恭敬地点了点头:“没错,夫人,不是蛇咬伤的。那是一个月前的事情,我当时听到这个小姑娘罕见地尖叫,叮叮咚咚地到处冲撞,弄得整个马厩都要塌下来一样。我跑去看发生了什么事,发现一条死掉的大毒蛇被踩烂在马槽下面的干草里。马槽破成了几块,这个小姑娘在角落里发抖,大股大股的血沿着腿流下来,伤口是木头碎片造成的。”他明显自豪地看了看那匹马,“哎呀,好姑娘,你真是个勇敢的小家伙。”

“那条大毒蛇大概有一英尺长,”乔卡斯塔干巴巴地低声对我说,“除此之外还有条绿色的袜带蛇,但那个蠢东西特别害怕蛇。它要看到蛇,就会完全疯掉。”她朝年轻马倌那边点了点头,然后微笑起来,“小乔什也不那么喜欢蛇,是吧?”

马倌咧嘴微笑,表示回应。“是的,夫人,”他说,“我比这匹小母马更受不了蛇。”

一直听着我们对话的伊恩,再也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嘿,你是从哪儿来的?”他问马倌,入神地打量着他。

乔什皱起了眉头。“从哪儿来?我没有从……噢,我懂你的意思了。我是在上游的乔治·博内特先生家出生的。在两年前的复活节周,乔夫人把我买了过来。”

听到乔什的口音,詹米轻声对我说:“想来博内特先生本人也是在离阿伯丁很近的地方出生的,是吧?”

河场所占的地域很广,不仅包括河边的优质土地,还包括十分广阔的覆盖了该地区三分之一的长叶松林。此外,赫克托·卡梅伦还狡猾地买了地皮,在众多流进开普菲尔河的小河中,就有一条宽阔的河流从这片地皮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