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检验良知(第5/14页)
“那不是该你去决定的事情。如果我不是你的良知,那么你是不是我的良知,你说了也不算!”我生气地拂动我们中间的那层柳条,试着去看他。
突然一只手从柳条中伸过来,抓住了我的手腕:“让你不受伤害就是我说了算。”
我试着挣脱,但他握得很紧,不打算放手。
“我不是需要保护的小女生,也不是傻瓜!如果有什么原因让我不去做某些事情,那么你直接跟我说,我会听的。但是,你不能不问我就决定我要做什么,要去哪里。那样我不能忍,你该死的也很清楚!”
船突然倾斜,然后随着树叶的一阵巨大沙沙声,他从柳叶中间把头伸了出来,怒视着我。
“我没有说你应该去哪里!”
“你决定了我不能去哪里,那照样很烦!”小船随着他的猛烈摇晃而动了起来,柳叶滑到了他肩膀后面。我们在船上慢慢地旋转,从柳树的影子里漂了出来。
他赫然来到我面前,巨大得就像锯木厂,脑袋和肩膀遮蔽了身后的许多景色,又长又直的鼻子与我的鼻子相距一英寸,双眼也已经眯了起来。在这样的光线里,他那双眼睛的深蓝色看起来近乎黑色,近距离看它们让人感觉特别不安。
我眨了眨眼,而他没有。
穿过柳叶后,他就放开了我的手腕。现在,他用双手抓住我的上臂。透过衣服我能够感受到他双手的热量。他的双手很大很结实,对比起来,我突然意识到我自己骨骼的脆弱。他说过他是个暴力的人。他之前摇了摇我,让我感觉很不喜欢。以防他有什么暴力的想法,我把一只脚伸到了他的双腿中间,准备好用膝盖给他的要害位置以迅速有力的一击。
“我错了。”他说道。
在听到他说话时,我因为神经紧绷着,确实把脚猛地往上抬了。我还没来得及停住,他就紧紧地把双腿夹住,把我的膝盖夹在了他的大腿中间。
“我说我错了,外乡人,你介意吗?”他重复道,声音里有些不耐烦。
“噢……不介意。”我说道,感觉有些难为情。我试探性地扭动膝盖,但是他把大腿紧紧夹着不放松。
“考虑下放开我的腿,好吗?”我礼貌地说,我的心仍然在扑通扑通地跳动。
“不,不放。你现在要听我讲话吗?”
“应该要了,我现在看上去并没有特别忙。”我仍然礼貌地说。我离他很近,能够看到他嘴角抽动。他更用力地把双腿夹了片刻,然后放松开来。
“这样吵架真是特别蠢,你和我都清楚。”
“不,我不清楚。”我的愤怒算是退去了,但我不打算让他完全把它抛诸脑后,“这或许对你不重要,但对我却很重要。这样吵架不蠢。这点你是知道的,不然你就不会承认自己错了。”
这次他的嘴角抽动得更为明显了。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把手从我的上臂上放了下来。
“嗯,我或许是应该跟你讲贝尔纳斯的事情,这点我承认。但是,如果我跟你讲了,你就会去看他,即使我告诉你他的病是破伤风。我知道那是破伤风,我之前见过。即使你治不好破伤风,你也还是会去,不是吗?”
“是的,即使……是的,我还是会去。”
实际上,我对贝尔纳斯的病无能为力。梅耶斯的麻醉品救不了破伤风病人。药性不如可注射箭毒的东西,都没法缓解破伤风病人的痉挛。我能给他的,只是我的在场所带去的安慰,不过他不大可能会感激,甚至都不会注意到。但是,我仍然会觉得有必要在场给他安慰。
“我不得不去,”我更加温柔地说,“我是个医生。你不明白吗?”
“我当然明白,”他生硬地说,“你觉得我完全不知道吗,外乡人?”不等我回答,他就又继续说,“有人谈论发生在锯木厂的事情——会有人说闲话,是吧?但是,如果你去治疗某个像他那样垂死的人——呃,没有人直说你故意杀死他……但是很容易就看得出人们是那么想的。不是说他们认为你杀死了他,只是他们会觉得你或许是故意让他死去,免得他接受绞刑。”
我盯着自己张开放在大腿上的双手,它们和下面的乳白色丝绸差不多苍白。“这点我也想过。”
“我很清楚你想过,”他干巴巴地说,“我当时看到了你的表情,外乡人。”
我深吸一口气,只是为了确保空气中不再有浓烈的血腥味。我只闻到松林中的松脂香味,清新而微涩。我突然清晰地回忆起医院,回忆起空气中那种松香消毒液的气味,它们掩盖但是无法消除潜藏着的疾病气味。
我再次呼吸新鲜的空气,然后抬头看着詹米:“你会好奇是不是我杀死了他?”
他显得有点惊讶:“你会选择去做你觉得最为恰当的事情。”他无视了我是否杀人这个次要的问题,继续关注事情的重点。
“但是让你去掌管两个人的生死并不明智,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我懂,而且我已经不是初次意识到他所处的那个微妙网络,而在某种程度上,我则永远走不进去。这个地方对我而言很陌生,对他而言也同样陌生;但是他不仅知道人们在说什么——常出入酒馆和市集的人都能够知道——还知道人们在想什么。更让人生气的是,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所以你看,”他看着我说,“我知道贝尔纳斯肯定会死,你也无能为力。但是,如果你知道他的问题,你肯定会去看他。然后他会死去,可以说这两个人都死在了你的手里,人们不会说这件事情有多么奇怪,但是……”
“但是他们会那么想。”我替他把话说完。
他抽动的嘴角变成了不老实的微笑:“人们会注意到你,外乡人。”
我咬着嘴唇。不管是出于好意还是恶意,人们都会注意到我,而这种注意已经不止一次让我差点丧命了。
他站起来,抓住一根树枝保持平衡,然后走出去,踏到沙砾河岸上,把披肩拉到了肩上。
“我跟贝尔纳斯夫人说我会从锯木厂把她丈夫的东西给她带过去,”他说,“如果不想来的话,你就不必来了。”
锯木厂赫然耸现在那里,后面是点缀着星光的天空。它就算再尝试,也不可能显得更加不祥。你往哪里去,我也要到哪里去。
我想我现在知道他在做什么了。他是想在下定决心前观察整个地方,在知道这个地方或许会属于他的情况下来观察。步行穿过那些花园和果园,划船经过大片大片的茂密松林,到锯木厂来看看——他是在考察别人提议要给他的地域,进行权衡和评估,思考必须应对什么复杂情况,决定是否能够或者愿意去接受挑战。